第七十二章 初雪夜(四)

  对于孙喻雪的端详他既无闪躲的意思,也没有刻意装作没被人看着的坦然,慢慢地挟着碟子里的茭白,一片一片,按照由小到大的顺序排列好——

  家里厨子做茭白总爱焦煎,而徐佑倧喜欢吃嫩的,像扁豆尖一样嫩脆的口感。不是他不爱吃茭白,而是太喜欢了,故而从不在家里吃这道菜。

  孙喻雪自然是不知道其中缘由了,才会给厨子布置这道菜谱。不过也不至于由这一件小事同她争。

  从头先这半月的经历中,他省得了,与孙姑娘对着做事,总没好处。这也是他想同孙喻雪推心置腹的最大的缘由。

  徐佑倧仍旧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但是七成来看是友非敌,有这七分的好,就别去追究那三分的坏了,徐府接二连三发生的怪事,下一步定然会有事在自己身上发生,他都用不着猜。

  必须改变,如箭在弦。而这变数,第一步就可以从这个古怪的丫头上来。

  “除却做好一个孙大夫,我于徐三爷,其实并无可用之处。”发觉自己沉默了许久,她干巴巴地撂了一句话出来。

  尽管孙喻雪了解,徐佑倧突然“发了善心”是因为自己在东莱溶洞救了他,也算合理,只是自己的身份仍旧只是一个小丫头,性格果决些,懂得药理毒理,也不是这位天之骄子的大少爷视自己这般不同的原因啊。

  “有没有可用之处,在我。其实你也不必心慌,我并不是要对什么人做出什么山摇地动的事,只是要查清眼前的处境,当别人要向我做出什么事,能提前有所防范而已。从今而始,我当你是友非敌,那么之前你的疑点,我便也不再一一过问。只要从今而后,你我坦诚便可。”

  这话说得有点内情的意思。孙喻雪饶有兴致地问:“你我坦诚,意思是除了我要不隐瞒,您也会知而以报,确实难得。不过,喻雪倒想听听三爷说的疑点。放心,既然我方才说了两个条件,您也爽快答应了,我也能应诺,以后便不再与你作对。问这个,只是好奇。”

  “好!爽快。那我可就说了,其一,二爷房里出了这么大事,死了丫头画儿,连二太太也被软禁起来,若你是个普通医生,再不胆小怕事的人也会选择早早离开,不会硬撞进徐家这样幽深的暗秘中的。可你却不惜一切留下来,即便有一身的医术,硬要做个丫鬟,还到了我霄鸿府。初次见面,你为什么深夜在那里听窗根,是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是同我一样暗暗调查了许久?此为其三。“

  原本徐佑倧不愿将这些一一列出的,可既然说了两相坦诚,说出来也能敲打敲打对方,续道:

  “你是孙立孙太医的女儿,得罪勿怪,孙太医在朝中只不过是个小人物,连排也排不上个的,可是你,孙喻雪却掌握了他都不可能得知的情报。

  举个例子,我们被人救下,在回京的马车上,我只不过说了一个猜测,裕王殿下是如何得知我被困的消息,也许是子溪失踪的原因。你却直接可以接着推测,子溪失踪了,是我姐夫搬了救兵,你竟然知道姐夫是谁,便有点意思了。

  当然,这却也说得过去,毕竟你在徐府也呆了两个月,外嫁之姑奶奶的夫婿是谁,也许听过。可是,接下来就更有意思了,你知道子溪的父亲是裕王府的’郑长史’,搬了与他因系最近的救兵。这是如何得来的呢?

  知道郑佩的官衔,知道他在哪个府任职、是谁的属下,还说自己只是侍药的大夫,说不过去了吧?小孙大夫?我记得清楚,当时我可没指名道姓,子溪父亲的名字、官职,连同和裕王府的关系,都是你从我半句话中接出来的。桩桩件件,这还不足以让我猜疑你么?”

  看到对方面色越来越凝重,话锋一转,徐佑倧温和地说道:“今儿把这些都说了,算是掀了我的底牌。方才我说的一切都作数,坦诚二字,便是我早想清楚此间关系得出的结论。再强调一遍,我不是要你站在我这边,我只是希望,没有必要在无需一定骗我、瞒我的地方,花无谓的力气。除非你就是冲我而来的。你是冲我而来吗?”徐佑倧的脸上有掩不住的殷切神情。

  孙喻雪双目凝凝,与之对望,在摇曳半明的灯光下,墨黑的眸子细成一条,熠熠闪着光。

  “不是。我不是冲你而来。”孙喻雪半晌叹道,“徐三爷不愧是徐三爷……的确敏锐。确实,你想的很多事情,都有疑惑。但是不要瞎猜。有些事情,已经不在于它的本意,也未必都说明白。三爷可否听过一句话,写风不见风,是秋不说秋。如今我不能完全解释我是什么人,所来究竟为何,只是盼三爷记住这句话。”

  孙喻雪无意识地点点头,柔声道:“以前的事若徐三少爷不再追究,我虽说不能让你各处都信的过,以后我也定然会追随三爷,不再做一些令你疑惑之事。”

  “不敢称敏锐,那我们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好。”

  “我需要你帮我寻找画儿之死的真相。”徐佑倧平淡一句话,却在静默的屋子中砸出了千钧之势。他看见孙喻雪的眼睛中不自主地流露出了不情愿的神色,只听对方悠悠叹道:“人要做事,便要吃亏。彼时不怎么样,将来对了景儿,仍是要偿付的。”

  “不敢称敏锐,那我们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好。”

  “我需要你帮我寻找画儿之死的真相。”徐佑倧平淡一句话,却在静默的屋子中砸出了千钧之势。他看见孙喻雪的眼睛中不自主地流露出了不情愿的神色,只听对方悠悠叹道:“人要做事,便要吃亏。彼时不怎么样,将来对了景儿,仍是要偿付的。”

  “你在说查画儿死讯的事?还是说我受伤的事?”

  “兼而有之。三爷必定还记得回府那天,胡夫人万分担忧,在马车外同爷说的话。当然,那些话你不爱听,她说的部分话却也没错。”

  “你知道我不爱听,就不必再重复一次了。”

  孙喻雪见这一招走不通,又说道:“你不担心打老鼠,伤玉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