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初雪夜(一)

  柳荔思和萧姒宁出了徐佑倧的屋子,一个人挽着另一个的手臂,亲亲热热地一起往霄鸿府门外等候她们的轿子走,然而两人各怀心事,表面都不想显露,可是都汹涌澎湃;并且很巧的是,两个心事是大同小异的。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萧姒宁先开了口,“你说……徐大哥人好好地,只是意外,怎么伤这么重。”

  “是啊,”柳荔思满脸的担忧,将来要是真瘸了腿,他可怎么好呢!”

  “真的会瘸腿吗?”

  “我哪里知道去。”

  “不会,他那么一个人,徐府那么富贵,那么本事,必定千方百计请好大夫配药诊治,什么金贵的药,哪怕价值百金千金,只要有奇效的,不得翻遍了全大郇国给他找来?”

  “是啊,怎么好好一个人就能瘸了的呢?照我说就是那个大夫没本事。她那么小,看着比我们还小呢,会什么本事啊?”

  “你觉不觉得,那个丫头有些古怪?”

  “不知道,你也觉得不太对劲吗?但是我说不出来,我不喜欢那个丫头,人小鬼大的样子,哪里说不出来不太舒服。”

  “这丫头是不是同徐大哥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关系!佑倧哥哥才不会!”

  “我没说那个,”萧姒宁羞红了脸,“但说到这里,你知道,少爷们有贴身丫头,一点儿也不稀奇。他府里的事你知道,从来也不用丫头近身的。我说的是另外一回事,那个大夫的气势古古怪怪的,当着少爷、你我的面,一派自在的样子,说话一点都不忌。她话里说自己就是个丫头,语气里可没觉出谦卑来。”

  “是啊,你这么说,我明白我为什么方才初次看见就不喜欢她了,腰杆子太直了,说话一点也不像个丫头。方才你觉不觉得佑倧哥哥有点维护她的意思。”

  “是啊,你也觉得了!那就有点这个意思。女大夫?什么人啊?姓什么叫什么?是不是说老太太送来的?是老太太的人吗?”

  “是这么说了一句,咱们去问问凌皙不就都知道了?”

  两人各有心事,话便不能说的太明。柳荔思与萧姒宁心里默默都对徐佑倧有意,其实彼此大约也知道对方之意,只未明说,两人姐妹之情倒是真心实意的。

  柳荔思与萧姒宁年纪相仿,再一两年间也到了论及婚嫁的时候,心里想的大略相同,与其听父母之意嫁给没见过面的陌生人,不如……

  在她们看来,徐佑倧着实是个不错的,脾气也好,家世根基也高,才干仕途更是没的说,只是徐佑倧一向都是和和气气的,待自己并没特别之处,她二人并没臆测什么,只是同徐家时不时多来往,也不会做出逾矩之事。

  这一回徐佑倧腿伤,好不容易来看一次,看过之后,心里却更空空落落了。两人委委屈屈上了轿子,往徐家拜访徐小姐去了。

  见她二人走了,孙喻雪忍笑忍得浑身发抖,发现徐佑倧一直在看她,却更是噗嗤一声,忍不住,“三盏茶的工夫都有了,两位大小姐还没走,我才忍不住进来了。三爷万勿要怪我,我只是提醒您,到时间喝药了,也是没办法。”

  徐佑倧神色平缓,完全没有发怒的意思,只淡淡说了一句:“你捉弄她们很开心。”

  “我没有,我只是说了一件也许发生的实情。罕见呢,你没有发火,还帮我圆了一下。“孙喻雪笑着说。

  徐佑倧心知肚明,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所以伤势真相如何?真有你说的严重的可能?”

  “没有,你还真信了,我逗她们玩呢。过不出半月你去赤脚踩大刀都不是问题。”

  “我为什么要去……?我是将军,又不是什么耍猴、碎大石的杂耍术士、街头卖艺的,”终于安闲下来,没人叽叽喳喳地了,徐佑倧也心情甚佳,“什么时辰了?这天黑透了,是要下雨了吗?”

  已是十二月的尾声,这个季节并不是雨水丰沛的时期,而是初雪将至了。

  天色的确黑了,黑中又有异色,似是一块紫黑色绒布反褶,又隐隐有雷洪声动之势,像兽类在那黑云之后躲藏一般。芷豆点了灯进来,只问了声好,又匆匆出去,神色不善的样子,又仅留他和孙喻雪二人在屋里。

  “不知道两位大小姐还去不去徐府了,这个天气。”

  “我的药呢?”徐佑倧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认识柳小姐?”

  “在这里”,孙喻雪去外间取来了温着的药,摸一下碗壁,温度正好,“认得柳小姐,是徐府的亲戚吧?另一位小姐也在府里见过,同徐小姐玩的好的,只是不知道名字。”

  “她们不知道我受伤的真正原因,希望能瞒住,让不应该知道的人都不知道才好。”

  “你该谢谢我的。”孙喻雪笑着说。

  “什么?哦,当然,你救了我,这恩情我没齿难忘。”

  “不是这个。”

  “帮我隐瞒病情,没有叫太医自然能减少被发现真相的几率。”

  “也不是。你真太古板无趣了。我说的是,方才,”孙喻雪笑意越来越大,“帮你厘清最情真意切之人,方便你遴选未来徐家女主人。”

  她明白方才为什么生起促狭之意了,必须老实说,上一世她作为苦苦在徐府熬煎隐匿的孤女,虽与徐佑倧没什么仇恨,但假若能看着徐府的宝贝疙瘩、天之骄子吃瘪的样子,还是会忍不住暗爽。

  徐佑倧无奈苦笑,并没答言,伸手要药碗。

  孙喻雪递过,正色道:“并非是取笑之意,你可知道,侯门闺女,规矩深重。没有徐小姐在侧,她们来看你,是需要很大勇气的,你知道吗?”

  “知道吧。”徐佑倧点点头,显得不以为意,一口饮干了药汤。

  孙喻雪闻言微微一撇嘴,递过来一杯水,服侍徐佑倧喝了,冲冲药汤的苦味,嘟囔道:“心狠啊。”

  徐佑倧微微一怔,抬头,“你又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