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廷休朝,宫廷司礼监到刘府颁召,及送上南海珊瑚、蓝田玉石、御赐玉带等赏赐之物,刘登跪迎受赏,人前一副受宠若惊千恩万谢的模样,人后得意万分。
中午,刘登闭门摆宴与家人好友饮宴庆祝,醉后在凉亭酣睡,侍女娇姬在一旁焚香打扇,石桌上摆有凉茶糕点及各色解暑瓜果。
管家引一人走入庭中,见他昏睡未醒,便欲上前唤起,与身边人道:“王先生稍候,老奴这就去叫醒大人,与先生相见。”
此人乃吏部郎中院主簿王典,他是郎中院掾吏之首,刘登一干文书事务院中日常公务皆仰仗他。他年岁不高,是近两年才入得官场,而深得刘登信任厚待,与他兴味相投,时常出入刘府。
王典拉住管家,罢手道:“不劳烦老管家了,在下自去。”
管家也正好不用去搅扰家主惹闲气,便答应着退下了。
王典看看刘府中如此场景,摇头笑笑,提衣摆走上凉亭,让侍从们继续打扇不要惊动刘登,而他从石桌下的冰水桶中拧了一块汗巾,摊开来,蹑手蹑脚地走到呼噜声如雷的刘登旁边,猝不及防地将汗巾扔到他脸上。
“天杀的!谁!”刘登被冻得一激灵,一下挣坐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大骂起来,侍从们都被吓得退到了一边。
再一睁眼,看见正揣袖看着自己乐呵呵笑着的王典,他瞬间无怒,也大笑起来,玩笑道,“原来是你啊,真是大胆,竟敢捉弄本大人。”
王典拘了一礼,面上含笑道:“卑职有紧急公务要禀报大人,恐大人不醒误了公事,搅扰大人好梦了,还请大人恕罪。”
“无妨。”刘登拢衣坐起,郑重其事地吩咐下人:“书房摆茶,备好笔墨!”一边起身往书房走,一边还嘀咕着:“真是的,休沐的日子都不让人闲着,想睡个午觉都不成,当官可真难啊……”
王典嘴角挂着笑,应和道:“是,大人辛苦了。”
刘登转头与他对视一样,又眺望府苑屋檐角落,提高了声音:“诶,这点辛苦算什么?还不是为了给陛下分忧,为了我南晋!”
王典点头,也扬声道:“是,大人赤诚忠心,不辞劳苦,真是南晋百官之楷模!”
两人一唱一和着,就走到了书房,侍从已经准备收拾准备好了一切,众皆退下,他们进屋关上门,刘登严肃起来,连忙拉着王典的手小声追问道:“是北边给回复了吗?宗主说了什么?刺杀失败可真的不能怪我啊,宗主的吩咐我都照做了,他不会因此怪罪我,不肯保我去北梁当官了吧?”
“刘大人别紧张啊,信才给宗主发出去,过几日才能收到回音呢。”王典看他这样,忍俊不禁起来,“郎中大人就不问问有什么紧急公务?”
看他没有责怪之意,还有心说笑,刘登放松下来,放开手哈哈大笑,好像听了什么天大笑话一样,“这种时候王贤弟你还调戏我?南晋朝廷能有什么紧急公务?更别说吏部了,唯一能让吏部官员忙起来的,要么是御史台那帮人发疯又弹劾这弹劾那的,要么就是有捞银子的机会了谁也不想落下,为什么公务忙?简直不可能。”
王典对这些南晋官员确实颇感兴趣,“可是大人的公房里不是还有堆成山的公文吗?”
“这年头,哪个吏部官员的公案上没有几座‘小山’,还不是怪其他五部那些不长眼的同僚,自己什么都干不了,就指望吏部,动不动就说吏部应该做这做那的……”刘登请王典在茶案前落座。
“是啊,可惜他们折腾了这么久,就没明白其实吏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收收银子摆宴吃酒上青楼。”王典叹道。
刘登喝茶醒神,“也不怪他们蠢,他们也只是想做出很忙的样子,应付应付丞相大人和罗云门……好了,唠他们干嘛?赶紧说正事吧,王贤弟今天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王典直言道:“先给你送上一个好消息。来之前,我收到宫里的情报,说昨天傍晚,昭明公主与长孙丞相在御前因为赏赐你的事起了争执,昭明公主跟南帝说你有通敌卖国的嫌疑,罗云门还在审查你,这个时候嘉奖你很不妥,但是长孙丞相反对,斥责罗云门不分忠奸诋毁大臣,两人可真是撕破脸了。”
刘登心喜,抚须道:“可是今天陛下依然赏赐嘉奖我了……”
“是啊。”王典拍了下他的肩:“这就证明,南帝也反对昭明公主的做法,很信任大人你啊。”
刘登拊掌叫好,“嗯好,这样我就放心了。罗云门把那四口箱子给我送回来,我就知道他们拿我没招了,昭明公主要怀疑就让她怀疑去,陛下都反对她了,就不信她还敢怎样。我就说今天监视我府苑的细作好像少了呢……”
王典看他这副洋洋自得的样子,冷笑道,“我就知道大人你要是听说这事或察觉罗云门有放过你的迹象定喜不自胜,特意赶来提醒你。”
刘登不笑了,缓了缓神:“王贤弟是何意?”
王典用余光瞥了下门户的方向,靠近他道:“我是想跟大人说一下,这个时候大人不应该高兴得意,而需要更加谨慎,你知道昭明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她会轻易认输?她会放过有嫌疑的你?我怕她这两天的吃亏示弱是故意用来迷惑我们的,想让你掉以轻心自露破绽。你今日大张旗鼓地摆宴庆贺这种做法就有些不当,你是在庆祝得赏还是在庆祝罗云门拿你无可奈何呢?在她看来,她会觉得你是在挑衅她!她要严查百官,你不能跟她对着干,如今南帝长孙丞相都反对她,觉得她祸乱朝廷欺压大臣,而你应该是就是受她欺压的大臣之一,你越吃亏越委屈,南帝才会越信任你。”
刘登如受当头棒喝,醒悟过来,再无得意之心,向他拱手一礼:“多谢贤弟提醒,刘某受教了。”
此后刘登除上朝及办公之外,一概闭门不出,饮宴取乐更是不能,只在府中读书念佛,小心提防,静待其变,罗云门查他,有相关程序他都积极配合,不露半点破绽。
一只银鸽从皇宫的方向飞出,一只灰鸦从长安城南的某处被放飞直窜上云天,虽然它们出发的时间地点都不一样,但是他们的方向是一致的,它们所传送的消息内容也有部分相同。
经过五天五夜的飞翔,银鸽落在了幽州城北的某处,灰鸦如归巢一般到达了万朝宗钦天阁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