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安简直要冒火了,如果搁在平常,用顾长安的本性,他一定会摁住她,对她一阵抓狂,就像他此时心中大叫,“苏景宁,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撩啊!tm这只是一个属下啊!你是想迷死全罗云门的人吗?你是个有婚约在身的人啊!你tm只能撩我,记着,顾长安,只能撩顾长安!”
然而此时,他是银狼,他只能淡淡地低下头,回一句:“卑职自当竭力守卫殿下。”
他们在高楼之上俯视着那辆马车,目光紧紧追随那渺小之物,而在这栋楼的不远处暗影里,莫离也在时时盯着苏景宁,一边守卫她的安全,一边静待掌门的暗令,与此同时,无数道相同的黑影如此潜伏在长安街的各角各处,无声之时暗潮翻涌,无人之处刀剑藏锋。
萧长青被推上马车,就挨了车内人重重一击。
他痛呼一声,在颠簸的马车里稳住了身体,抬眼看去,黑暗狭窄密不透风的车厢里独坐了一人,身披黑色斗篷,拿下风帽,在他面前显露真容。
“崔大人……”萧长青用指尖擦掉嘴边的血迹,料想崔言之一时之间还不会取他性命。
“你竟然与罗云门的人在客栈私会?你想做什么?”崔言之面色愤怒狰狞,揉着打疼的拳头,瞪着萧长青。
果然,他还是想先知道自己向罗云门透露了什么。
萧长青说了实话:“罗云门派人跟踪监视我,见我差点饮下毒酒就突然出来阻拦,只得与我相见,我没办法,想套出他们调查的进度设法禀告大人,只好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你还想骗我……”崔言之被黑暗笼罩,车棚缝隙透进来的光照亮他嘴角狰狞的冷笑:“哼,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信不得的……”
萧长青垂下头,昏暗中他的脸是一点也看不见了,“可是你还是信了,因为你贪,因为我能给你带来好处……”
“说实话,崔大人,我知道我这次回长安就再走不了了,看到你托别人给我送的毒酒,我就知道你还是想我死,所以今晚,我知道我必须要见你一面……”
车外的夜空下,苏景宁已取出了掌门专用的罗云铃,摇响,三长一短一顿。
意思是,猎物出穴,狩猎开始。
刹那间,所有在暗处隐没已久的身影都蹿了出来,向那辆马车涌去,而马车周边早就被纯黑的影子包围,一声属于万朝宗的哨令吹响,他们护着马车疾驰起来,罗云门的人在后紧紧追赶。
苏景宁跃下高楼,顾长安紧随其后。
顿时保卫马车的万朝宗细作不再前进,一个个拔剑出鞘,向罗云门掌门而来。
那辆马车继续逃,是罗云门的主要目标,而罗云门掌门,是在场的所有万朝宗细作的目标。
几十个纯黑影子将包括苏景宁、顾长安及莫离在内的罗云门人包围,为首的万朝宗细作一声令下,两方厮杀正式开始。
“果然,他的目标还是我……”苏景宁冷笑,目光在黑影中梭巡一圈,猜测哪位才是那个消失的‘王典’。
今晚对万朝宗来说,除萧长青是假,诱苏景宁是真。
而今晚对罗云门来说,护萧长青是假,复上次埋伏之仇是真。
顾长安拔剑守护在苏景宁身边,与万朝宗细作开始过招,他想再次保护苏景宁,却渐渐发现这回根本没他什么事儿,因为莫离一人在她身旁就能大杀四方,顺便连他都一起保护了。
反正这次高手齐聚,自己就‘摸鱼’好了,自己不被伤到就谢天谢地吧。
然而当莫离刺出的第一剑所洒出的血溅到他脸上时,他发现自己傻了,他根本还没做好准备应对真正的‘杀人’。
以前他出任务,狙杀毒枭,狙杀罪犯,杀的都是十恶不赦对祖国造成危害的人,保卫祖国,是他的责任,上级一声令下,他扣动扳机就能轻易取人性命,毫无犹豫,他开的每一枪都是荣誉。
而现在,他为什么杀人?
凭什么轻易夺人性命?
他既不是南晋人,也不是北梁人,他是中国人!
这千年前的两国相争,与自己何干?
顾长安后悔了,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太玩闹了,根本没意识到他所作所为所处环境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他想游戏人间,可眼前的人和事根本不容得他半点游戏。
他扔掉了剑,用自己擅长的搏击术对付眼前的‘敌人’,将他们打倒击晕,让他们不能伤害到自己和苏景宁,而不下杀手。
他刚打晕一个,另一个之前被他打倒的人却又爬了起来,趁他不备向他挥舞长剑而来。
顾长安猝不及防,眼看他的剑就要捅进自己胸膛,然而另一把剑已经瞬间刺穿了他的脊背,他这次真的倒下再不能起了,顾长安看到了苏景宁冷漠的脸。
刀光剑影中,她质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他连声音都忘了掩饰,慌张地回答:“我不能杀人……我不能……”
莫离掩护苏景宁,打开攻击她的人,而苏景宁捡起了顾长安的剑塞到他手里,“你不是在杀人,你只是在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所在意的一切,就跟我们所有人一样,你拿不起这把剑,你就连任何人都保护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同伴死于敌人剑下。”
“可他们不是我的敌人!”顾长安失控,迷茫而畏惧,“他们只是与你们国别不一样的人!而我不是南晋……”
莫离被人牵制住了,苏景宁听着他的话似有失神,一个万朝宗细作挥剑从背后向她刺来,而她没有察觉,只是看着他。
“银狼,不要让我失望。”
眼见她命悬一线,顾长安自己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剑就刺进了那个细作的胸膛,献血喷涌到他的银狼面具上。
苏景宁在他背后,笑了。
“看吧,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对他道,然后继续敏锐地对阵杀敌。
“啊!”顾长安的理智全然崩塌,疯狂起来,他再想不起自己是谁,痛苦地怒吼着,发疯似地挥舞长剑,他的眼里只有黑色的身影与红色的血,凭着下意识,机器人一般对抗着万朝宗细作。
苏景宁身上的伤还没好,战斗到中段,已有些体力不支,她下令给莫离,让她去追那辆马车。
“殿下,那你……”莫离不放心。
她一边对敌,一边道:“你去保护萧长青,放心,有银狼在,我不会有事。”
顾长安听到她的话,转移到她身边掩护。
莫离听令而去,她又向顾长安下令,“杀出去,我们还要去另一个地方。”
她发了哨令,在场的罗云门细作急速撤退,他们杀出了围困,一人夺了一匹马飞奔起来。
在上马之前,苏景宁又发了一声哨令,召出了埋伏的弓箭手。
原来她早就安排好,这一路追一路杀,看似是在追那马车,其实是在把万朝宗细作往这里引,她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上次这样中万朝宗的计,这次她要万朝宗细作也中一回同样的计。
毕竟长安不是幽州,万朝宗细作就算全部出动也无法与罗云门细作拼人数优势,况且今晚他们还要分兵两处,另一个地方也是他们的战场。
顾长安驾马疾驰,耳边已渐渐不闻那混杂的缠斗声、叫喊声、流矢声……他们离开的地方逐渐安静下来。
这个世界,只有输赢,没有好坏,只有生死,没有善恶……
看着前方那个白色的背影,他知道了,从这一夜起,他已不再是顾长安。
他可以是罗云门的银狼,也可以是北梁的荀韶祺,却不能再是自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因为她吗?
还是因为自己总是拎不清,总是在玩,却被命运狠狠地玩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