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十五子府,灯火通明不下陆府,放眼整个府邸,只有后边一处偏房无灯光。
偏房上边的夜空和离城别处的夜空没有什么不同,偏房外是一片宽阔的平地,没有一花一草。
姬翊良一身便装凝神看着屏风,屏风上的画很普通,甚至有些陈旧,他对着屏风说道:“就是今夜了吗?”说话的语气不像自言自语,更像是询问。
屏风后边竟真的传出回答:“必是今晚。”
姬翊良心有疑惑,但脸上并未表露,说道:“先生为何如此肯定?”
“我不光肯定他们今夜会有所行动,我还肯定今夜会有火灾。”
屏风后边的声音没有直接回答姬翊良的话,但却让姬翊良更为震惊:“这里是离城,他们敢在离城纵火?”
“你与皇八子最大的区别就在此处。你性格浪漫,为人仁慈,但不狠毒。”屏风后边说话的声音慢条斯理,和姬翊良的惊愕形成鲜明的对比。
“仁慈不毒,难道不好吗?”姬翊良辩解道,“如果未来的皇帝歹毒不仁,那岂非……”
屏风后边的声音打断姬翊良的话道:“皇十五子,别忘了有一句话叫做无毒不丈夫。若不狠毒,就不能运用帝王法术势压制群臣,压制不了群臣,仁慈便是多余的软弱。”
姬翊良之前从未听过这种说法,太傅当然也不会讲这些。这句话仿佛给姬翊良的思维开了一个天窗,其中的含义在他脑中缓缓回荡,良久才道:“先生是游侠,为什么愿意帮我?”
“因为我是一枚死棋子。”
“死棋子?”姬翊良没有听懂。
“之前我一直处于休眠状态,等待别人唤醒,可我一旦被唤醒,就意味着我被游侠剔除。所以我现在是以平民的身份高攀皇子。”
姬翊良又问道:“那先生是如何知道他们会在今夜行动?有内线吗?”
“太子白天穿的可不是这套衣服。”
两次问而不答,姬翊良愈发对屏风后边那人产生疑问,觉得此人有夸夸其谈的嫌疑,但还是说道:“白天那套衣服被炭火烧坏了下摆。”
屏风后的声音继续问道:“架上炭火,如何能烧坏衣摆?”
姬翊良苦笑道:“让先生见笑了,新来的奴婢不懂规矩,没有把燃烧的炭盆放在架子上,我没留心,衣摆蹭到火盆,被烧坏了。”
“新来的奴婢再怎么不懂规矩,也不至于忘了把炭盆放在架上吧。那烧坏的衣服呢?”
姬翊良道:“烧坏了自然是让下人烧掉了。”
“我敢打赌,他没有烧。”
姬翊良难以置信道:“怎么会?”
“皇帝北去凉城,离城暂时无主,一丝一毫的异动皇十五子都要重视。处理贴身之物,要交给心腹去办,而不是交给见小利便可忘义的下人。”
屏风后边的声音说贴身之物时,姬翊良猛然警觉,轻声说道:“糟糕,皇上赏赐给我的腰牌!”
此时,听到府邸阁楼上的人在大喊:“不好啦,城中着火了!”
姬翊良出屋快步登上阁楼,只见黑市那边火光冲天,火光将离城最肮脏最残破低贱的黑市映的无比明亮。
亲眼看到大火,姬翊良对屏风后边那人再无半点猜疑,甚至还有一些依赖之心。
姬翊良下楼回到偏房,对屏风方向深施一礼,紧张道:“先生救我!”
屏风后边良久没有回话,姬翊良狐疑的微微抬头,只听声音传来:“你有何危险?”
姬翊良说道:“我虽愚笨,但今晚这场大火,我还是看得清的。老八的确歹毒,我中了他的连环计了。先以青楼女子引诱我送出腰牌,再让他的人烧坏我的衣摆,这些全都是为今天这场大火准备的!”
屏风后,声音变得低沉:“雨国有一句话,叫做知道答案再看问题,问题自然好解,问题刚出一半便知道答案,那是高手。既然对手的问题你无法及时给出答案,就要承认对手比你强。一次受挫不算什么,失败后保持理智和信心才是最重要的。”
姬翊良担忧的问道:“难道没有任何补救的办法了吗?”
“放火制造乱局给太子难堪,在将祸事嫁祸到你身上,目的是为了挑起你和太子的不和。要想让他们达不到目的……”屏风后的声音故意将声音拖长,姬翊良恍然大悟,说道:“我现在就去拜会太……”
“太迟了。”屏风后的声音打断道,“火起再去拜会太子,你会落个故意阻止太子指挥救火的嫌疑。”
“那……”姬翊良脸上露出犯难的神情,“那我到底该不该去?”
“该去。我只希望皇十五子可以记住这次教训。”屏风后走出一人,和姬翊良面对面道,“火起之前,我已代你向太子写了一封书信,将今夜可能发生的事情一一陈述。”
姬翊良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提着的石头也总算能落地,如释重负的向眼前那人深施一礼道:“多谢白先生!我有先生,如鱼得水。”
白先生回礼道:“我一介草民,哪敢受皇十五子这般大礼,折煞我了。”
“当受!当受!”姬翊良激动地托着白先生的手臂不让他行礼道,“先生帮我躲过这一劫难,当然受的。”
白先生摇头道:“我只是把这次劫难对你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并没有完全躲过。毕竟皇帝赐给你的腰牌,被你转手送给了一个青楼女子。”
“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腰牌找回来。”姬翊良激动之后的脸色好看了很多,“我先去拜会太子。先生今夜别在此处休息了,我让人给先生换一处卧房。”
白先生说道:“皇十五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我习惯一个人安静,这里再好不过。”
白先生目送姬翊良离开,直到姬翊良的话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一阵寒风灌到屋中,白先生闭目享受着寒风的吹袭,皎洁的月光将白先生的影子清晰的映在地上,风停,白先生嘴角浮现出微笑,轻声自语道:“离城的寒风也有一些边塞的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