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当迷惑之时,猛听得一婴儿的啼哭声,竟像是石化的婴儿嗷嗷哭泣。
紧接着一串流光闪过星盘月刻,遍地魔文阵形遽变,幻化出无数个黑红的漩涡来。
岩壁上的魔文猝起旋转,周围的壁画、岩石不可思议地向漩涡中心塌陷、褶皱,空间正在以毁灭之速骤缩!
“不好!”披拂暴怒道,“星盘月刻中埋了湮噬之术,岩洞快被吞了!”
和妶也是未曾料到如此变故,想必岩洞的主人为了保留某种秘密,在排列星盘月刻之时埋入了某种自觉,只要有人踏足此地便会触发洞穴的塌陷湮灭,与入侵者同归于尽。
脚下的石头也旋起一个个漩涡,须臾间变得如同沼泽般虚软。和妶不及披拂那般动如闪电,一瞬间被困在着无底泥沼之中。
此时岩洞已缩小到了原来的一半,来时的通道也只剩窄窄的一条。和妶死命挣扎而力道却如坠棉絮,两条腿已没入了红黑漩涡之中。
她呼吸越来越快困难,下意识叫一声:“救命……”随即蓦然意识到自己与披拂势如水火,如今身陷囹圄披拂尚自顾不暇,又怎么会出手相救?
岩洞如脱了骨的皮一塌糊涂,千万个小漩涡已聚作一个可怕大漩涡,无穷的吸力似把她撕裂。和妶感到周身骨痛麻木,如中五奇毒,意识越来越模糊。
罢了罢了,今日便是我和妶葬身之日……没想到最后死在这么个不见光的小洞里……
她恍恍惚惚地想着,自己此生也没什么遗憾了,只是可惜不能与沉粼多厮守一些时光,没能再看一看落日的太阳,没能……没能……她忽然意识到,死,原是这般滋味的。
生死攸关之际眼中闯入一点亮蓝,闪烁熠熠,越来越亮,越来越清晰,竟是一只翩舞的蓝色蝴蝶。
她刹时间意识到自己见过这只蝴蝶的。
在梦里。
焉知此刻又不是梦?
蝴蝶蹁跹的身影渐行渐近,似乎要与她融为一体。周遭纷杂的巨乱瞬间泯灭,她被一片纯蓝的天空萦绕。
不,我不能死。
和妶陡然睁开眼睛,零九六的真实身份还未破解,那么多的恩与仇还未曾了结,就这么死了,她一万个不甘心!
危机时刻,人往往能将体内潜能爆发,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负千斤,不出闺阁的妇人能奔千里。和妶从前不以为然,而此刻这个古谚是她唯一的希冀。
她紧紧握住脖颈上的小木剑。
倏忽间黑色的漩涡、红色的魔文连同蓝色的蝶灭逝殆尽,小木剑在她怨念的驱使下祭出原形,如同汪洋大海中的一叶疾舟,载着她越过重重泥泞,向生的希望奔驶而去!
岩壁入口只剩一个如豆般的光点,木剑锋刃全出破洞而出,瞬间,刺眼的光明将她吞没。
她出来了。
与此同时无雪干谷的岩洞完全塌陷,永远地从六界中抹去。
“咣当”一声,那双木剑力道卸尽掉在地上,和妶等着眼睛,仰在透骨如钉的冰雪上大喘着粗气,浑身汗如雨下。
不远处沉粼的呼喊声恍恍惚惚,她只能怔怔瘫在雪地上,连听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双紫金云纹靴缓缓走到她跟前,“不错,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当初没有白放了你。”
那嗓音……是披拂,好像。
“你不要怪我,呵,我如果救了你,试炼就会前功尽弃,我也永远不能知道你的价值。”
“什么试炼?”和妶挣扎着翻过身来,恼怒道:“你这个魔头,你是不是疯了!”
“我疯?”披拂似笑非笑地蹲了下来,一双眼中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可笑啊。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或者说你知道你前世是谁吗?难道沉粼从未告诉过你?”
“你在说什么?什么我是谁,什么前世?”和妶摇摇脑袋,“你究竟想说什么?”
披拂捏起她的下巴,强迫和妶与之对视,“方才看你在岩洞里的样子,应该已经意识到什么了吧。青瀛为何一夜亡国,零九六为何揪着上清不放,沉粼为何突然出现在你身边,这些你都知道吗?”
和妶只觉一桶雪水迎头浇下,如鲠在喉,怔了良久只吐出一句话:“我只知道匣子窨的那场凶案,全是你策划的。”
“没错。迦古罗的寺主就是我,那四个人都是我杀的。而且我大可告诉你,就是你们心心念念的零九六让我这么做的。我跟他虽算不上朋友,却也未必是敌人,事成之后,他为我复活宓凝,事情跟你所猜的一模一样。”
和妶听他亲口承认,嘴里有种苦苦的味道,阵阵寒意在骨缝间凝聚,“零九六为什么要杀那些人?若说上清众神与他有旧仇,况亚、鱼隐那些人根本就是无辜的。”
披拂一把甩开和妶,轻蔑道:“看来你们上清这些神仙还真是不如零九六聪明。那四个人都是天帝暗中给自己埋下的死穴,不将他们一一击破,天帝根本就是无坚不摧。何来今日失踪之说?”
原来零九六最大的目标竟是行刺帝后,这才在匣子窨设计了那一出戏。冷汗忽地一下从毛孔里冒出来,和妶惊道:“帝后果然在零九六手中!……那泓一呢,他为什么设计把泓一困在铜钱红线阵?为什么!”
披拂睨视着她,“泓一被困在噩巅?呵,那时你们作茧自缚吧。巨魄早就心怀异心,你们早就看出来却不加制衡,事已至此又能怪得了谁?”
和妶气息一窒,怔怔道:“因为泓一是天帝的第五个死穴,是不是?就连他自己都未必知道……”
“当然。你以为你们的天帝真会莫名其妙地失踪?五个穴位分别被攻破,即便是曜术再世,也不可能救得了他。其实这里面还有好多有意思的事,你大可去问问你的心上人,问问他愿不愿意把这一切都告诉你,嗯?”
和妶黯然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若是时机合适,他一定会告诉我。”
“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没关系。放心,你从岩洞里逃了出来,我就不会再叫你死。”披拂笑得异常诡异,“这趟雪山果然没有白来,看来寻找曜术都落在你身上了。”说罢靠近和妶,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那声音喑哑得几乎不可闻——
“毕竟,是你害得青瀛永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