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九六既能在芳汀写下血字,证明他随时都能接近和妶。之所以迟迟不肯动手,一来是因为小柒的罪契尚未销毁,二来是可能是因为他在等一个时机。
关键是,那个时机究竟是什么?
之前的屡次交锋中,对手的可怕的实力不言而喻。若不能摸清对方计划的关键而强行迎战,无异于以卵击石、必败无疑。
不过如今零九六盯上和妶,起码可以证明一件事情。和妶,确是青瀛小柒的转世无疑,那么沉粼当年的确没找错人。然而为何觉醒的冱仪双剑无法唤醒玉瓒,这其中可能另有隐情。
披拂灼灼目光盯向沉粼,“当年小柒为什么会跟地藏等人混在一起,还在罪契上签下名字,你可知道?”
沉粼不甚在意地瞟了他一眼,“小柒死后我才得以解除封印,你心里应当清楚。这一节七十二塔冢的壁画描述得极是隐晦,至于真相,恐怕只掌握在那个人手里。”
“零九六不会也想要曜气吧?那倒是有些棘手了。”
沉粼唇角轻挑,断然否决道:“别人可能会,零九六,不会。”
……
和妶被外界窸窸窣窣的动静惊醒,蓦地坐起身来,“怎么了?”
花儿草儿听到她的呼喊声忙奔了进来,“姑娘,你醒了?零九六给你下死亡要挟的事整个上清都传开了,冥君怕你夜不能寐,又多派了三队人马日夜坚守芳汀,方才是换岗的人来了。”
和妶大喘着粗气,良久才定下神来,喃喃道:“看来……我真的要死了……”
花儿泫然道:“姑娘可别说丧气话!那么多人都守在宫外,还有冥君亲自布下的结界,那个杀手,不可能杀得了姑娘!”
和妶凄然摇头,嘴角只溢着艰涩的苦笑。从前自己也是红字小队的一员,也从保护恓元君、太阴那些人,当时那般情形固然危急,却终究与己无恙。有朝一日自己直面死亡的威胁,竟也变得跟那些人一般,畏缩恐惧得像个蝼蚁,软弱得叫人憎恨。
细细想来,活着也未必就是好事。活着嫁给沉粼,受他今后无穷无尽细碎功夫的折磨,还不如此刻就死了。
正自恼恨间,暮察带人过来敲门,说是请和妶到主殿去议事。
和妶浑身一凛,她知道去议事会见到什么人,断然拒绝。
暮察在门外沉声道:“和妶姑娘如今已是命定的冥后娘娘,生死攸关,万莫要再意气用事。还请移步!”
和妶冷然讥诮道:“冥后娘娘?如今我已孑然一身,想来已无利用之地,还请冥君早日弃子。”咬了咬牙,声细如蚊,似乎在说:“如今我活着,又有什么盼头?”
又僵持了半晌,暮察叹了一口气默然离去。草儿嗔怪道:“姑娘真是不爱惜自己!奴婢听说那杀手杀了好多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姑娘再生冥君的气,也别赌上自己的性命啊!”
和妶伏在案上,口吻中听不出情绪,“该来的,逃也逃不过。”
不想片刻暮察去而复返,身后还跟个一个佝偻的身影,“和妶姑娘,冥君怕你出门受凉,便告知你不必去议事了。在下奉命给姑娘带来一个人,还请姑娘开开门。”
和妶见他们执意如此,倒也无法,打开门却见乌图长老正和暮察站在门外。
暮察见和妶面有讶色,忙解释道:“乌图长老是冥君特意请上来对付零九六的,他已经猜出了那个血字‘七’的含义。”
和妶默然。她原本甚为尊重这位缅巫长老,却不想那日在黑荆棘墙之前,乌图长老和那些人一样,对曜气的力量垂涎三尺,害得参辰最终被挖去双眼。
她本不排斥追逐曜气,但恰恰因为曜气,沉粼背叛了她;就是因为自己的一个拥有曜气的前世,零九六给她下了死亡威胁。此刻的她已对此物恨之入骨,连同所有跟曜气有关系的人都恨上了。
乌图长老似乎看出她的心事,“姑娘,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可有进去喝杯茶?”
和妶思忖片刻,点点头。
乌图长老稍稍欣慰,对一旁对暮察道:“我与和妶姑娘是旧识,你且先回冥君那边吧。”
暮察抿抿嘴似乎还有话要说,见乌图长老意思坚定,也就只好离去了。二人坐得正殿当中,花儿草儿只在殿外守着,香薰袅袅,浑然只剩这一老一少二人。
和妶淡然开口道:“是冥君派你来的?”
乌图长老倒也不隐瞒,“是。冥君要我挖出姑娘的心结,还要我探明你在黑塔中的看到的、听见的东西。”
和妶冷哼一声,森冷的脸上浮现丝丝不屑,“那你可以开始了。”
“不过——”他话锋一转,“在下不愿按冥君的吩咐做。我对姑娘的那些经历毫无兴趣,你不想掺和到你们少年人到情事纠葛中,此番前来,只是见姑娘性命有虞,竭力挽救,仅此而已。”
忽明忽暗的日光覆在乌图长老满是皱纹的脸上,加之他沙哑的声调,更有些沧桑的味道了。
和妶心念一动,道:“哦?他们不是说查清黑塔中的秘密,才能扼住零九六此次行动的咽喉吗?”
乌图长老慨然摇了摇头,话语中透露的语气绵远悠长,“不查,是因为我早就知道姑娘在七十二塔冢中的主塔中的所见所闻。”
和妶回想起黑塔中的恐怖之境不禁瑟缩,如今旧伤重揭更令人浑身不自在。她转过头去,低声道:“不愧是乌图长老。”
乌图长老音质倏地变得清冽无比,“姑娘可知,你原本不能活着走出那座塔的。”
和妶赫然一惊,“这话,有人跟我说过。”
“那个人是披拂吧?但他告诉你的只是真相的冰山一角。”乌图长老塌陷而浑浊的双眸渐渐变得幽深起来,“那座黑塔,是青瀛族人所建的一座妖冢,以最恶毒的怨咒封印其中浸透的最邪恶力量,无论是神是鬼只要进入塔冢,便会被逐级夺取神志,失去五感,最终癫狂而死。披拂只告诉姑娘这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