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阶级能叫许多人若非有幸成为女官,不说活得如寻常村妇、很可能连活着都艰难——

  当然这种艰难也是梦想之国迫切需要消除的顽疾之一,

  不过我们暂时不去细说,只说阶级

  ——阶级的差异是难免的,但男女平权的目标,却绝对不该只限于叫门阀贵女能与贵族男子平权。”

  普通民女,即使成为宫女、女官,也应该享受那一份权力。”

  很高兴玉致你能有疑则问,且问且劝谏,

  但如果能多问一声那两位女官是否出于自愿,如果不自愿如何被迫,如果自愿又是因何竟导致她们自愿……

  那就更好了。”

  对于宋玉致兄妹这样天生世家门阀的小姐公子来说,

  阶级平权,远比男女平权要更匪夷所思。

  女权的话,战乱之中的女子生存是要多几分艰难,隋末唐初到底还不是朱程理学将女子彻底打落尘埃的时候。

  女家主、女阀主是不常见,但有慈航静斋、yīn癸派等等以女子为宗主的门派在前,

  宋缺愿意听一听宋玉致看到的风景,固然叫宋家兄妹惊喜,却也不算十分震惊。

  阶级平权,却又不同了。

  纵使是宋师道这样公认的温柔谦和之人,照样是个习惯了奴婢部曲之辈。

  尤其女婢,世家门阀,哪一家又会少了歌姬舞伎?

  可歌姬舞伎之外的女婢姣童,再怎么得主人家欢心,真到了必要的时候,又哪里真有什么选择权力?

  也就是宋阀数百年退居岭南,对外jiāo流少了些,又有个不与异族通婚的家规在——

  这家规不只约束小姐公子们,就是部曲奴婢也是尽可能讲究,

  因此近身的多是纯血汉人,而近身的纯血汉人们,舍得推出去做歌姬舞伎之用的时候也不多罢了。

  然而也是见惯,也觉寻常的。

  远的不说,就是宋家兄妹在了解寇仲的时候,不也曾听得一桩情报,

  说是寇仲和徐子陵将瓦岗寨翟让之女翟娇的一个近身婢女认作姐姐,

  结果那女婢姐姐因念着翟娇素日待她几乎与姐妹无异”的情分、非要回瓦岗寨,可她那小姐又何尝能护得住她?

  真遇着个分量够的,不也由着翟让令她陪客了么?

  说是被人要走的时候翟娇恰好不在,但在了又能如何?就如同她事后知晓,不也未能如何么?

  宋家兄妹也听说寇仲和徐子陵兄弟俩为此很是愤懑,甚至据闻还下了心思要杀当日要走素素——即那女婢姐姐——之人,却又何曾对翟让如何?

  哪怕没有素素劝说老爷也是不得已”,寇徐二人也不过嫌他不是好人,要带素素一走了之罢了。

  要素素的人当杀,叫素素去陪客的主子”不过见弃。

  可见世人对于主奴阶级,是何等认可。

  如今向晓久却要与宋家兄妹说阶级平权。

  漫说直面向晓久的宋玉致有些呆,就是宋师道,也忍不住开口:

  自来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又自古律令即有良贱不婚等限制,可见人生而不同,礼法也是自古认可的……”

  向晓久淡然反问:

  什么是礼?什么是法?夏启之前何曾有家天下之礼,始皇之前又何曾有皇帝集权、郡县制天下之法?”

  若何事都只看‘自古认可’,何来羲皇代娲皇,又岂有今日宋阀主许看玉致眼中风景、又有你之欣喜甘愿?”

  就是那开了家天下的大禹,又凭什么与禅位的尧舜同为古之圣君?”

  宋师道无言以对。

  倒是宋玉致,乍听闻阶级平权时,最呆的是她;

  被向晓久这么一通叨叨下来,眼睛陡然发亮的,竟又还是她。

  我有点明白向伯父的意思了——

  这世间万事万物,变才是常态,不变只是暂时的。”

  凭他什么至圣至贤立下的礼法,凭那礼法过往适用了多少岁月……

  ‘适用’也都是暂时的。

  若死守着不做任何改变,终免不了要被淘汰;

  想要万古长存的,就免不了要做些改变。”

  宋师道的眉峰仍旧未展:

  变了也未必能万古长存……”

  不待双九回话,宋玉致已经斩钉截铁地:

  流水未必绝对不腐,腐水未必只因静故。然而死水却必定要落个臭不可闻!”

  她伸出手,十分豪迈地一拍宋师道肩头:

  兄长呀!你明明也不是个十分循规蹈矩的,否则我宋家儿郎都以及冠成家,兄长缘何至今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