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夏在床边枯坐良久,张振豪突然又来了,身后还跟着好几位婢女,每个人手上都端着食物。一时间,原本有些冷清的房间充满了食物的香气。
张振豪笑吟吟的,看上去心情很不错,一进来便主动向云之夏解释:“你这一路奔逃,肯定都没顾得上吃饭,我特意让厨房做了些吃的。”
云之夏站在床边不动,神情淡漠道:“我不饿。”
“怎么会不饿呢?”张振豪脾气很好,看了看她床上的人,旋即明白过来,“你是不是还在担心你妹妹?你放心,李郎中已经熬制了汤药,喝下去,保准很快就会醒过来。”
话音刚落,便有一名婢女端了汤药上前。云之夏看一眼她手中的汤药,急忙伸手去接,“我自己来。”
张振豪上前一步将她的手隔开,云之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急忙将手抽回。那名婢女便越过她走到床边,开始喂杨柳依喝药。
张振豪不经意地触到云之夏指尖的冰凉,心中一凛,挥了挥手,于是又有婢女托着个盘子走近,盘子上放的是一套雪白的狐皮大衣。张振豪将盘子上的大衣取下,在手上抖了抖,便要亲自为她披上。云之夏下意识地一躲,眼中满是防备与疏离。
张振豪面容一僵,方才还温情脉脉的眼中迅疾流露出一抹锐意。云之夏立刻反应过来,可她心里明白自己若是刻意迎合,反而显得虚伪,到时候只会引起他的怀疑,倒不如保持几分冷淡,让他放松警惕。
她稍稍放松,伸手拿过他手中的大衣,语气仍旧没什么变化,“我自己来。”
他们是山匪,她对他有排斥和抵触心理乃是人之常情,最重要的是,重要的是,从现在开始,她能试着改变与接受。
云之夏将狐皮大衣利落地披在身后,身上果然暖和了许多,
张振豪眸光闪动,旋即又露出一副亲切的笑容,侧了侧身,对她说道:“请。”
云之夏回眸看了看杨柳依,那婢女喂药的手法很是娴熟,一只手轻轻掐着她的下颌,一只手往她嘴里灌药,依依睡得无知无觉,那汤药竟然全都喝下去了。
她稍稍放心,便不再犹豫地提步往外走。
桌上尽是肉食,泛着油汪汪的光泽,一向热爱美食的她在闻到那股浓烈的肉香味时,胃里忽然一阵翻滚,她急忙跑到门外,站在屋檐下一阵干呕。
饿了一整天,胃里什么都没有,呕出来的只有酸水。
她生平第一次这般狼狈,胃里翻江倒海,脸上寒风簌簌,难受至极。她硬生生忍着,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一只手忽然从她身后探出来,她低头一看,那只手上拿着块帕子,雪白雪白的。
在她失神的瞬间,低沉温润的声音缓缓响起:“放心吧,干净的。”
原来土匪也会有如此温柔细腻的一面。
那一瞬间,云之夏心中闪过一丝一样的感觉,似乎想笑,可又笑不出来。她伸手接过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回头打量着他。
他也看着她,脸上含着一丝微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只是那片漆黑深不可测,让人难以琢磨。
她不是给点甜头就忘乎所以的人,不论他表现得有多好,她心里始终牢记一点,他是个山匪,并且是山匪头子,这样的人,内心必然凶狠暴戾。
他丝毫不介意她的审视,相反,她从始至终所表现出来的从容冷静令他发自内心的欣赏。
他能从她的眼神看出来,她是个有秘密的女人,所以她身上充满了神秘又迷人的气质,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索究竟。
她最终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回了房中,在桌边坐了下来。
此时婢女已经给杨柳依喂完了药,端着空碗退下了。
张振豪随即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她望着一桌的美食,面色稍显迟疑,他微微一笑,拿起筷子夹了块兔肉放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高兴地向她介绍:“这兔子是今天刚打的,肉质十分鲜嫩,再加上我们厨子的手艺,味道一绝,你也尝尝!”
云之夏垂下眼睑,这才开始动筷。
尽管她现在一点胃口也没有,可为了补充体力,以及不再惹恼他,她必须勉强自己多少吃一些。
他把每道菜都尝了一遍,之后便放下筷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她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却始终不动声色,只管低着头吃饭。
她隐忍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怜惜,这种感觉实在太奇妙。
他坐拥整个红枫寨,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不计其数,艳丽的、清纯的,可是从未有哪一个女人像她这般特别。
她身上仿佛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亦或者,她身上充满了某种未知的危险。然而,他一点都不在意,他看上的,还从未失手过。
食物总能让人心情愉悦。
吃饱喝足,云之夏的身体由内而外的暖和起来,神色也远比先前放松许多。她重新打量着对面的人,他还是那副样子,面色平静,笑容温和,只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偶尔流露出非凡的野心。
城府如此之深,若不做山匪,而是去当官,一定能大有作为。云之夏心里暗暗想着,冷漠的神色稍稍缓和一些,主动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振豪。”他脱口而出,仿佛就等着她问,“你呢?”
“云之夏。”她记得赵若璨说过,她不叫这个名字,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直到他无需在这种事情上说谎,也就无需再化一个名来欺骗他。
“我看你举止有度,不像是山匪。”她如实说道。
张振豪莫名愉悦,笑意深入眼底,“你这是在夸我吗?”
她扯了扯嘴角,笑容含蓄,却没有进一步解释。
“实不相瞒,我生在红枫寨,也长在红枫寨,是个土生土生的土匪。”张振豪身子微微向前倾,笑得一脸邪气,“让你失望了。”
“这么年轻就能当上寨主,不容小觑。”
“如此说来,你很欣赏我了?”
云之夏低头轻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