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五斤排骨

  五斤排骨……

  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吗?

  燕绾不是很能理解的看向其他人,谢忱是与她一般的表情,然而对面的海澜月却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陈梁想到自己那天陆陆续续搬到厨房里的东西,就觉得肉痛。

  可他想着像燕绾和谢忱那样大户人家的子弟,平时吃的东西肯定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就好像他们十天半个月才会吃一次肉,家境稍微好一些的,还能真的将肉给吃到嘴里,如果家境不好的话,说不定只是闻了点肉香而已,也就只有等到过年的那几天,才能真的吃到一点肉。

  至于那些大户人家的姑娘少爷,说不定是顿顿都大鱼大肉的。

  大人特地多给了他银钱,还叫他多准备些菜色,想来就是为燕姑娘和谢少爷准备的。

  只不过他们这里是小地方。

  就算有了银钱,镇上没有人杀猪,那肉也是没处去买的。

  陈梁是和肉铺上的屠夫磨破了嘴皮子,才将原本的两斤肉变成了五斤肉。

  整个镇子上,就他们一家是卖肉的。

  不止是镇上的人,就连附近村子里的人也都会到他家肉铺上买肉的。

  因着家养的猪并不是很好收,他们家一个月总会休息好几日,四处去收购活猪呢!

  也正是因为买的人多,卖的东西少,所以他们家从不会叫一个人买太多的肉回去的。

  事实上,来肉摊买肉的人,最多也就一两斤而已,再不会更多了。

  陈梁是好说歹说,才从肉铺买回了五斤的排骨,又担心燕绾和谢忱会嫌弃肉太少,还特地跑到镇子边上的村子里去,从村子里的人家买了鸡鸭,有新鲜的,也有腌制好的。

  总之,他已经是尽自已所能的准备东西了。

  不巧的是,陈梁这些日子回了家倒头就睡下,醒来后饿了,就自己寻摸些吃的填饱肚子,根本就没去和其他人说话。

  自然也就不知道下毒一事的。

  “您尝过那排骨了吗?”陈梁忍不住开口问道。

  能到这种鸟不拉屎的小破地方当差的,要么是像海澜月这样,就等着迈过眼前的这道坎,成功走上巅峰,要么就是像顾千重那样,为了查出当年之事中遗漏的幕后之人,为双亲报仇雪恨,这两种人其实还能再概括一下,直接变成一种人的。

  他们都是带着目的,才会到眼下的这种地方来的。

  像陈梁就不一样了。

  他是家中不富裕,好不容易才找了份差事,却直接被分配到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来。

  却又因为朝廷给的俸禄足够高,才会让他想要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半点离开的想法都没有。

  不过严格来说,他的俸禄是算不上高的。

  也只比别处的衙役多出了二两银子,三年的俸禄加在一起,恐怕都买不起燕绾梳妆盒里的一支发簪。

  但陈梁是穷惯了的。

  他就是前面说的那种家里没什么钱的,一年到头也只能闻一闻邻居家的肉香,逮着过年出门到别人家走亲戚的时候,趁机吃上两块肉,自己家中却是连半点肉味都没有的。

  倒不是因为信佛,而是因为他们家压根就买不起肉。

  现在他从家中出来,也找了一份差事,虽然现在还不能顿顿都吃肉,但隔三差五的弄点肉汤,啃个排骨,还是能吃得起的。

  “也不知用五斤排骨炖出来的萝卜是什么味道的,肯定是非常好吃的吧!”

  他瞧着燕绾与谢忱都不怎么像是能吃的样子。

  如果排骨和萝卜都炖了的话,他们肯定是吃不完的,吃不完的饭菜倒掉了,实在是太可惜,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蹭到一碗汤喝,他连排骨和萝卜都不敢惦记,只想着有口汤喝就已经很是不错了。

  燕绾见陈梁一直对排骨念念不忘,就明白厨房里的菜蔬应该是跟下毒的事情没有关系了。

  可惜,她是到这会儿才知道的消息。

  先前她还以为厨房里的菜是别人用来故布疑阵的。

  别说她根本不会下厨,就算她真的能以一己之力整治出一桌的菜色,她也不敢用厨房里的菜呀!

  所以不管是萝卜,还是陈梁念叨个不停的排骨,都还放在厨房里,也不知道这会儿变成了什么样子呢!

  眼下是四月底五月初。

  天气已经是越来越热了。

  尽管他们村子所在的地方,温度还跟春天似的。

  但排骨和萝卜搁厨房放了好些天,就算没有臭掉,应该也是坏了的吧!

  厨房的门是关着的。

  燕绾又有好些天都没往厨房里去,这会儿更是连眼神都不敢往那边瞟的。

  如果让陈梁知道,他特地狠下心为了招待人才买的排骨,不仅没有成为燕绾和谢忱的盘中餐,还硬生生的被放坏了,指不定得多难过呢!

  谢忱不用看也知道燕绾现在肯定是心虚的。

  他认识的小姑娘自来都是如此。

  虽然自己从小都是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却最能体谅旁人。

  倘若她说自己是感同身受,那她就一定是真的明白的。

  他轻轻咳嗽一声,将众人的视线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后,开口道:“有些不巧,我与绾绾都不怎么能下厨,你送来的排骨抹了盐,挂在房梁上,这会儿应该都已经风干了。”

  僧人不食荤腥。

  却不是连见都不能见的。

  那天谢忱不止是请普度大师查看厨房里的布置。

  他是请普度大师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这屋子。

  屋内的摆件算在其中,厨房里的菜蔬自然也是算在其中的。

  下了药的东西,被单独拿放了出来。

  其他寻常的东西却还是放在原处。

  至于那些容易坏的菜蔬瓜果,却是让他送给张柳处理了。

  唯独剩下了一些鸡鸭鱼肉没被拿走。

  谢忱自己虽然没打算吃,但也没想要浪费东西,便动手处理了下。

  谁知这会儿竟是刚好派上了用场。

  他让陈梁自己去厨房将剩下的鸡鸭鱼肉拿走,等人离开后,才对着屋内还在若有所思的几人说:“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被下药的那些东西,并不是在我们来之后才出现的呢?”

  既然不管是海澜月的人,还是顾千重的人,都说他们没有瞧见陌生人靠近过燕绾住的这间屋子。

  就连认识的人当中,也只有张柳和陈梁,或者还得加上一个结巴。

  偏偏不管是这三人当中的哪一个,都不是能下药的那个人。

  所以为什么要笃定的认为,真的存在一个人,能够避开众人的耳目,偷偷在屋里下药呢?

  比起那种可能来说,明明是谢忱现在说出的猜测更靠谱一些吧!

  有些事情在无人提醒的时候,或许没人会往那方面去想。

  可若是有人开了个头,那后面就大不一样了。

  燕绾想到她和谢忱才来这里的时候,张柳曾说过这间屋子的来历,于是看向了海澜月:“我听他们说过一点。”

  “你在村子里的住处是和他们差不多的屋子,而我们现在的这个屋子是你后来找人修建的,对吗?”

  “是这样没错。”

  因为这里的位置太偏,从外面将建房的材料搬运过来,就已经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了。

  更不必说是请附近镇上的人过来建房子了。

  如果银钱能够给到位的话,那当然是一切都很好说话的。

  偏偏海澜月那段时间,恰好是没有多少钱的。

  便只好给村子里的人多发一些钱,让他们帮着盖起了这间屋子。

  用来搭建屋子的泥砖,是村中人趁着天晴的时候,从外面挖来了黄泥,自己造的。木质的房梁、窗户还有桌椅板凳床,也都是他们自己人做的。

  按理说,是不应该会发生被人下药的事情的。

  “你先前带着他们修建这间屋子的时候,就已经跟他们说了,是为谁而建的吗?”

  尽管张柳是口口声声的说,这间屋子是替燕绾建造的。

  但燕绾是不怎么相信的。

  先前她们不能出村子的时候,燕绾和谢忱也在村子里面闲逛过几圈,见过一部分村子里的人。

  那些人瞧见她和谢忱时,都很是吃惊。

  好像是从未想过会在自己的地盘,见到燕绾和谢忱这样的陌生人似的。

  倘若屋子真的是为了燕绾所建,海澜月也确实是将这件事情宣扬了出去,那村子里的人是不应该会用那样奇怪的眼神看着燕绾和谢忱的。

  他们应该在瞧见陌生人的那一瞬间,就猜到燕绾的身份才对!

  可是他们没有。

  而且燕绾从前都是在锦官城,大多数时候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不可能与人结仇。

  她也想不到会有人,这样千方百计的来算计她。

  如果她自己这边是没有任何问题的,那燕绾自然也就只能认为是其他人的问题了。

  比如说海澜月。

  说不定她这次差点中毒,就是替人受过了呢?

  不管是有意无意,她好像经常在替人受过来着。

  海澜月被燕绾说得一愣。

  “这间屋子确实是因为你才会建的,只不过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也就只有那么两三个,其他人都以为是我自己要住的……”

  解释的话才说到一半,海澜月忽然就停了下来。

  她明白了燕绾话中的未尽之意。

  脸上的颜色也变得更加深沉。

  “她查到是谁要害她了吗?”

  燕绾在村子逗留的最后几天,一直都没有再见过海澜月。

  倒是顾千重经常会出现在她们周围。

  男人身上的衣裳是极不起眼的,藏身于角落之中的时候,本也不应该会引人注意的。

  可谁让他面上还戴着一个金属面具呢!

  顾千重从前应该是不戴面具的,只不过因着燕绾和谢忱的到来,他不能让她们瞧见他的真实模样,才临时寻了个不太贴合的金属面具过来。

  容貌确实是挡住了的。

  就是在其他方面上出了些问题。

  近些时日都是晴天。

  阳光落在金属面具上,折射出去的白光也还是很醒目的。

  至少燕绾是没有办法忽视的。

  她朝折射出光芒的角落看了两眼,只依稀从树网中见到了那面若隐若现的面具罢了。

  在顾千重提起警惕之前,她看向了谢忱:“海澜月是个很厉害的人,如果我是她的话,肯定没办法像她做的那样好,也不知背后害她的人究竟是打着什么样的主意。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倒是希望她能次次都像现在这么幸运,别那么轻易的被人算计了的。”

  以女子之身,立于朝堂之上,本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海澜月做着燕绾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然而做不到是一回事情,心中的憧憬又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那都是别人的事情,绾绾什么时候对外人的事情也那么感兴趣了?”

  谢忱是不大喜欢从燕绾这里听到别人的名字的。

  尤其是在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

  燕绾叹了口气,想起了幼时的事情。

  “其实我小时候有段时间,也曾成为街头巷尾的小神童,那时我窝着我娘的怀里,时长在想将来是要考个状元回来,还是考个探花!”

  当朝的科举每次都是有两场的。

  一次是男人们的考场,另一次便是女人的专场。

  只不过前者的流传度更广,后者每年都只有寥寥数人,并不怎么引人注意罢了。

  燕绾抬头笑了笑,徐徐张开的手掌,像是放了什么东西在上面,她缓缓地握紧了拳头,面上的表情却很是惆怅。

  她说:“小孩子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好像世间都没有能够困得住他们的东西,而我早就过了那个年纪了。”

  一个人摔的跤多了,再站起来走路时,也会害怕下一刻会再度跌跤的。

  或许有些人是能够毫不在意的。

  显然燕绾并不在那部分的有些人当中。

  “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入朝为官的,但如果我认识的某个女子,能大大方方的站到朝堂之上,与其他人一起为官的话,就好像我也能达成夙愿似的,所以谢忱你知道是谁要害海澜月吗?”

  总有些人是会将自己无法完成的事情,寄托在能够完成的人身上。

  燕绾也是如此。

  但她不会强迫别人去做些什么,只是默默的在一旁看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