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在一瞬间崩塌的感觉是什么呢?
可能就像鱼儿离开了水,人离开了氧气一样,一点一点被压迫、窒息而死,仿佛心脏被人攥在手里一点一点按压,死亡好像就在下一瞬间。
这个假期,我幻想过,期盼过,憧憬过,将我过去三年里所有幻想过的美好都重温了一遍。
我想和他一起去看电影,想和他一起去水上乐园,想和他一起去旅游,想和他一起窝在书店的角落里偷偷看小说,想让他教我游泳,想看他练出来的腹肌……
因为梁寻,我发过誓要上北京的大学,我也做到了,我曾经以为我和梁寻会一直这样下去,一起去北京,一起读书,就像高中那样度过接下来的一个又一个三年。
我想过如果我们一起去看小时代那天他还不和我表白的话,我就鼓起勇气主动告诉他,我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将三年来感情说给他听,我也想要问他,现在还喜欢我吗?
那个穿校服的少年,打篮球特别好的少年、笑起来眼睛眯在一起、嘴角有个梨涡的少年,我记忆中最好的少年,我喜欢了三年的人……不见了。
突如其来的、毫无预兆,梁寻不接我的电话,从一开始的挂断到最后的关机,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去他家找他也没有人,回到学校找杨升要了梁叔叔的电话也没人接。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遍又一遍的打梁寻的电话,可除了冰冷的提示音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爸妈好像有事情要处理,偶尔回家一次又急匆匆的出门,没人管我。
三天后,我妈推开我的房门,她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我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她。
我妈坐到我的身旁,伸手搂住了我,慢慢的把我抱紧。
我妈说,我爸把人撞了,挺严重的,做手术把脾摘除了,肝脏也切除了一部分。
我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流。
接下来她的话更是让我整个人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久久缓不过来。
“那个人是梁寻的爸爸。”
我第一次这么手足无措,浑身像泡在冰窖里一样,感觉老天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把我马上就得到的一个美梦亲手捏碎了。
“怎么,怎么可能?”
我妈把我抱的更紧了,“安栾你听妈妈说,这件事情不能全怪你爸,你爸那天公司有急事,确是车开的快了点,红灯的时候没来的及刹车,但是梁寻爸爸人行道逆行,双方都……反正哎,我先不跟你解释这些,总之你爸爸没什么事,但梁寻的爸爸伤的比较重,现在还在医院,我和你爸爸这几天都在医院,才抽时间回来看你,那你和梁寻……”
我妈说,梁寻赶到医院的时候整个人很崩溃,差点和我爸动手。
我理解的。
我把我妈赶了出去,一个人缩在角落里,我没有哭,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该怎么面对梁寻?
我再见到他该说什么?替我爸道歉?请求梁叔叔的原谅?
然后呢?就算得到了原谅,那然后呢?还要恬不知耻的去问梁寻喜不喜欢我吗?
我怎么说的出口。
怎么会这样?
我上辈子到底是做了多么罪大恶极的事情这辈子才会这样遭受报复呢,我该怎么办……
我付出了所有的努力,如愿以偿的去了北京,做好了所有准备,最后确是这么个结果。
命运真是和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小说里的狗血剧情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床头柜上的魔方孤零零的躺着,我套了件衣服就冲了出去,我不知道去了医院该怎么办,但是我现在只想见梁寻一面,我只想见他。
我跌跌撞撞冲到医院前台,外套里边睡衣的领子都露了出来,我顾不得形象,问了梁叔叔的病房。
我没见到梁寻,只在病房外边见到了我爸,他看起来也很累很累,见到我的时候的表情就像小孩子犯错之后的不敢面对。
我爸抓住我的手和我说,对不起闺女,老爸对不住你。
我不知道我爸和我道这个歉的原因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妈有没有和他说我喜欢梁寻的事情,也许他只是单纯的因为破坏了我和梁寻之间的友情而道歉。
他是我爸啊,我能怎么办?
我摇摇头,问他梁寻在哪?我爸说不知道,他今天没见到梁寻。
梁叔叔睡着了,我没有进病房打扰,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着等梁寻,但我却等到了他的妈妈。
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长相很温柔,优雅大方,看起来甚至不到四十岁。
她看看我,“你是安栾吧?我是梁寻的妈妈。”
“我是安栾,阿姨您好。”
我陪着梁妈妈去医院的餐厅打饭,我替我爸向她道歉,不管这件事情的责任谁多谁少,梁叔叔是受伤的那一方。
梁妈妈很温柔的笑,她说,安栾,大人的事情与你无关,我们自己会解决的,你不要有压力。
我问她梁寻在哪?
她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明白,是梁寻不想见我。
我没再问,离开了医院。
往后的很多天我都没有梁寻的消息,后来我爸我妈回家了,我问我妈这件事情怎么解决的,她说让我不要担心,这是他们大人的事情。
我也不想管。
我妈说她最近没在医院见过梁寻,问我有没有去找过他?
我摇头。
他的电话还是关机,而且就算找到,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与其说我找不到他,不如说我也在逃避。
我想等这件事情彻底过去了,等梁叔叔身体好了,我再登门道歉,到时候再去找梁寻,也许那时一切会好的多。
但我没等到那个时候。
我妈给我报的北京师范大学,这是她的期望,我没意见,只要是北京,哪个大学都好。
回学校拿录取通知书那天,见到了很多同学,大家都在热络的打招呼,但没有梁寻。
也许是路上堵车了吧,我想。
我一直在等,直到拿通知书的人都走光了,我还是没见到梁寻。
杨升把录取通知书给我,笑眯眯的说,“安栾,真不错。”
我拿着通知书的手紧握着,努力不让自己显得太紧张,“老师,梁寻拿通知书了吗?”
杨升垂下眼眸,特别惋惜,“梁寻不去清华了。”
回家的路上,我整个人的身体都是木的,不知道撞了多少个人,也完全听不进去别人的骂声。
半路上陈凡给我打电话,问我知不知道梁寻不去清华的事情?全校都传开了,校长差点气中风。
我把电话挂断,梁寻的电话还是关机,他家也没有人。
我买了点水果去医院,梁叔叔身体恢复的挺好,见到我的时候一愣,然后才想起我是谁,我以为他不会想见我,毕竟是我爸撞伤了他。
但梁叔叔很好,还让我自己找椅子坐,我把水果放到柜子上,“对不起啊梁叔叔,这么久才来看您,您的伤……好点了吗?”
梁叔叔轻拍了拍肚子,“好多了。”
尽管他看起来气色不错,但我还是很内疚,切掉了身体的器官,对以后的影响一定很大。
我坐了一会才犹犹豫豫的问他,“梁寻为什么不去清华了啊?”
梁叔叔说,“这个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
“那他在哪啊?我打不通他的电话。”
梁叔叔明显愣了愣,轻叹气,“这样啊……”
我离开了。
梁妈妈那里得不到答案,梁叔叔这里也得不到答案。
梁寻在躲我。
他都不去北京了,那我去北京还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真他妈觉得造化弄人。
梁寻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不止我,我认识的人都联系不到他,就连杨升都找不到他。
其实我完全可以一直在医院守着,我就不信梁寻不去医院看梁叔叔,可我没有。
为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
我没有再去找梁叔叔问梁寻的消息,后来听我妈说梁叔叔出院了,关于这场交通事故后续具体的事情我没有问,我也不想管,我唯一想的就是梁寻,但我找不到他。
我自己去看了小时代三,看了一场又一场,期盼着在某一场次一回头就能见到梁寻,可是连他的影子都没有。
他答应过我,要带我看电影的。
这个骗子。
真讨厌郭敬明为什么要把电影拍的这么感人,我的眼泪止都止不住。
我彻底没有了梁寻的消息,我和梁寻仿佛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一样,匆匆一程。
我无数次看着手机里毕业时拍的那张教室的照片,看着我和梁寻的桌椅。
心真的好痛。
我才发现,我的手机里好像没有和梁寻的合照,一张都没有,我不是个爱照相的人,梁寻更不是。
唯一的一张照片是大一军训时留下的全班大合照,我翻箱倒柜终于翻出来了。
我站在梁寻的前边,他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那时候的他有点黑,露着一口白牙,而我,笑的特别灿烂。
临开学之前我又回到了严华,这届高一学生已经开学了,正在军训。
杨升见到我的时候特别开心,说我是最有良心的一个,知道回来看他,其他人一面都没露过。
我看着杨升手里的大蒲扇,笑说,“您还是老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杨升一见到我就联想到梁寻,“梁寻这孩子啊,也不知道咋想的,真是可惜,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我摇摇头。
“哎,也不一定,也许是奔更好的前程去了吧。”
谁知道呢。
我回到了原先的一班,教室里已经是新一批学生了,我和梁寻的位置也已经有了别人,一男一女,女孩子在喝水,男孩子欠欠的伸手去推水瓶,女孩子气的直打他,男孩子一边大笑一边躲。
他们真的好像当初的我和梁寻啊。
我把整个严华都重新逛了一遍,重新看了看我和梁寻一起待了三年的地方。
一起打过水的水房,一起上过课的教室,一起演过舞台剧的小剧场,一起跑过步的操场……
每走一个地方我都能回忆起我和梁寻一起做过的事情,很多很多,挥之不去。
傍晚,我坐在操场的台阶上,突然冲到塑胶跑道上使劲奔跑。
我的青春,那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青春,就这样随着这夏季的微风吹散在风里,吹散在我跑了三年的操场上。
“梁寻,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听到了吗?”
操场上,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来我三年都没有说出口的话,很多人都在看我,而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被教导主任带走了,知道我已经不是严华的学生之后没有过多为难我,就是批评我不应该在高中校园里这么放肆的表达爱意,会教坏别人的。
我道了歉,离开了学校。
也许若干年后我会忘记梁寻的样子,可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也曾经为了一个男孩奋不顾身过,也曾为了我的青春抛头颅洒热血,但最终现实给了我最痛的一刀。
第二天我去了梁寻曾经带我去的许愿基地,就是那棵埋了我和他的心愿的许愿树。
不知道是不是有感应呢,那么多长相相似的树,可我一下子就找到了那棵“许愿树。”
我拿小锄头轻轻的把上边的土刨开,黑棕色的小盒子安安静静的躺在里边。
打开盒子,里边只有两个小瓶子,每个瓶子里边都有一张纸条,我把梁寻的那张纸条拿出来,打开它的时候我的手都是颤的。
只有三个字,我愿意。
我想了很久,我愿意这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后来,我终于想出来了,两个答案。
一个是当初我和张彤在杨升办公室讨论换座位的时候,梁寻提议说让我和他做同桌,杨升问我的意见,我说我愿意,当时梁寻还因为这三个字嘲笑我说像结婚誓词似的。
另一个是当初我和他演舞台剧的时候,因为戒指出了事故,于是我临时救场,和他表白时问过他一句话,“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也不知道是哪个。
也许真的是我想的这样,又或许他写的这三个字与我无关。
但,就让我留个幻想吧。
我的眼泪打湿了盒子,上边的泥土顺着混水往下流,我把纸条装回小瓶子里,把盒子重新埋在地下。
那些年我们没说出口的话终将伴着黄土一同掩于地下,也许若干年后再翻出的时候它们也仅仅代表着我的青春,我憧憬过、努力过、争取过、最终在现实的逼迫下不得不放弃了的青春。
那些年的轰轰烈烈终究是换不来携手共生。
再见,高中时代的梁寻!
再见,高中时代的安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