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图手捂着嘴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是真的。
她多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马上就会醒来的噩梦。
没等不恫降到位置,她便挣脱云修的手跳了下来。
落地不稳栽倒在了满是泥水的地上,一手一身都是泥。
什么也顾不上了。
她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在残垣断壁和一地的尸体里找活着的人。
和她的师父和师兄。
叶图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有一张张熟悉或者陌生的脸。
她嘴里默念着:“师父,师兄。师父,师兄。”
然后把所有的人或者尸体一一看过去。
把活着的人拉到一边,问一句:“看见秋栾和秋桐了吗?”
云修直接到了另一边从最远的地方向叶图的方向靠拢。
“师父!”终于,叶图在一处倒塌的房屋下发现了秋栾。
秋栾还有一口气在,她简直是欣喜若狂。
搬开秋栾身上的木头和瓦块,叶图把他挪到旁边半间勉强支撑的草房下面。
“师父,师父你醒醒。”叶图用袖子擦着秋栾的脸,检查他身上的伤势。
“哎。”秋栾缓上一口气来,“叶图啊。”
“是我,我在这呢师父!”她赶紧应和道,“师父你撑住,我马上就带你下山找大夫!”
秋栾轻轻地摇头道:“我有三件事要对你说。”
“治伤要紧,就是有三百件我们伤好了慢慢说!”叶图的眼泪不住地往下淌。
她背过身去蹲在地上,想把秋栾背起来,被秋栾制止道:“好丫头,你先让我缓口气。”
叶图听了便停下动作,听他说道:“第一件事,松崖石刻要尽快毁掉,所有石刻上抄录的东西和整理出来的秘籍都要毁掉。”
他喘了口气厉声问:“你记住了吗?”
叶图听到此处心里一惊:“师父,松崖石刻的秘籍有问题是吗?”
秋栾并不多解释,只问:“你照不照我说的做?”
叶图忙道:“我照做。”
秋栾又问:“我这第一件事你听没听清楚?”
叶图点头回答:“我听清楚了。”
秋栾慈爱地看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
“第二件事。”他叹了口气,一口气吸了三次才继续说道,“找到你师兄。”
“要是他还活着,就去我房间的小匣子里把那些钱都拿出来。”秋栾的眼眶通红,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赢他的那些钱哦,我都没花。”
“给他留着娶媳妇呐!”
“这小子贪玩,好赌。我就把他的钱都赢过来,不然他哪儿攒的住钱啊!”
“这个臭小子。”
“可别学我打一辈子光棍。”
“师父!”叶图早已经泣不成声,她心里隐隐有个很不好的预感。
“哎!”秋栾笑着看她,认认真真地答应着。
“师父你偏心眼!”
“哈哈。秋桐啊,跟我的时间毕竟长一点,这个你还真就别挑理。”秋栾强笑了两声,两条眉毛扭到了一起。
“你呀,也别说师父不疼你。”秋栾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人说一字千金,我有一句话送你。”
“云修长老是个很不错的人,你要好好珍惜。”他说完问道,“你记住了吗?”
“嗯。”叶图拼命点头,“我记住了!”
他说完这句话松了一口气:“我们师徒缘分虽短,你却帮我了了心中的遗憾。无论结果如何,自有因果。”
秋栾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哎,婚姻大事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该出手时就出手……”
他的声音终于再也听不到了,整张脸呈现出一种灰白的颜色。
“师父!”叶图的嚎啕大哭惊动了不远处的云修,他带着一个人赶了过来。
是秋桐。
他站在大雨里看着秋栾的尸体,呆呆地看了好久。
叶图尽力收住哭声道:“师父走了。”
“师父。”秋桐倔强地想要忍住眼泪,可泪水却止不住地合着雨水流下来。
“师父留下话了吗?”
“师父交代了三件事。”
叶图对他说:“第一件,毁掉松崖石刻和所有抄录以及秘籍。”
“第二件事,师父把他的毕生积蓄都存在了他屋里的小匣子里。他说你贪玩好赌,赢你钱是为了给你攒钱。嘱咐一定都留给你娶媳妇用。”
秋桐听到这里终于控制不住,跪在地上扑到秋栾身上大哭起来:“师父!”
雨仍然在下,他的师父却不会再答应了。
半晌,秋桐才勉强收住哭声道:“师父,徒儿遵命。”
“第三件事,是嘱咐我的。”叶图哭道,“师父走的时候还在替我想着我的归宿。”
两人又跪了一会儿,只听得三声震天彻地的炸雷声响。
随后雷声渐小,雨势渐收。
抬头看去,秋无极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从天空坠落下来。
秋桐随手抄起地上扔着的一把镰刀,向着他坠落的地方跑去。
叶图和云修也赶忙跟了过去。
秋无极仰面躺在泥地上,两个头颅一笑一哭。
看见秋桐三人赶来,笑的那个头颅开口骂道:“小崽子居然还活着!怪不得我没能飞升,想来是生人气还没有吸足!”
哭的那个头颅道:“秋桐,你师傅怎么样了?”
秋桐握着镰刀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咬牙道:“我师父,已经不在了!”
哭的头颅瞬间大哭道:“都是我害了他呀!我害了你们!我害了灵感山啊!一个门派毁在了我的手上啊!”
笑的头颅向那颗哭的头颅啐了一口道:“孬种!哭什么!要不是因为你软弱,我们早就成功飞升天界了!怎么会此刻躺在这泥水里!”
云修从两人身后走上前来,悠悠道:“你们不会成功的,门规祖训自有它的道理。”
哭的头颅看了看叶图,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最后道:“秋桐,作为掌门我传掌门令给你。”说着他从衣服上扔下一串钥匙,“我的掌门令就在我院子的地窖里。”
说完教了一句法诀给他,算是掌门印证。
笑的头颅不屑道:“婆婆妈妈的干什么!起来!我们还能再试一次!”
哭的头颅极力阻止身体的动作,额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最后的一个掌门口令,秋桐,把我旁边的这个人砍下去!”
“不砍你也马上灰飞烟灭了。”云修道。
这样让秋桐左右为难要给他的一生留下多么难以磨灭的记忆啊。
“不,我想干干净净地走。”哭的头颅逐渐平静下来,“给你师父和师兄弟们报仇吧。”
“来吧。”
“你敢!”笑的头颅笑不出来了,“你敢杀掌门!”
“是掌门命令你除掉他的心魔,你是在帮掌门。”哭的头颅笑道,“别怕,你面前的不就是个妖怪吗?”
秋桐握紧镰刀的手臂几次欲举起,都放下了。
最后,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谢谢你。”
一阵风吹过,世上再无秋无极,只余一捧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