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瑞儿第一次看文蔚平舞剑。
平日里那支缠着线的竹竿静静地躺在墙根,终于得以颐养天年。
“瑞儿就知道,有朝一日公子你拿上真正的剑,一定是全天下最英俊潇洒的了。”
她说着话倒不是奉承,只是在她眼里,她的主子就算被全府的人轻视,也是全天下最棒的人。
文蔚平还剑入鞘:重新手握剑柄的感觉,真好。
卧房中灯火摇曳。
明夫人叫丫鬟们退出房间,自己在妆台前取下簪环首饰。
她将这些物件一件一件地摆放在桌子上,对着镜子将高高挽起的头发放下。
门吱呀一声开了,文蔚祁自外面走了进来。
“夫人,我回来了。”文蔚祁说着话走到桌前到了一杯水,坐在凳子上喝了下去。
“老爷,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摘星楼里拿到昊陀莲生的是平儿。”明夫人若有所思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两条远山眉微微皱起。
“明明这几个人里只有羽儿是四阶,说起来也是修习五阶有一段时间了。”
她回过身子转向文蔚祁:“我听说那叶图倒是个已过三阶的,但是为什么却是平儿这个才过二阶的给拿到手了呢?”
明夫人披散着头发走到桌前,也在凳子上坐下。
她狐疑地问:“按理来说,如果平儿能拿到,那星儿和他阶数相同,也应该能够拿到才是。”
她不敢相信昊陀莲生的选择:“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平儿?”
文蔚祁给明夫人也倒了一杯水,安慰她道:“昊陀莲生作为一处幻境的镇境神器,那么它的选择必然有它的道理。”
文蔚祁打了个哈欠道:“夫人也不必忧心,平儿这孩子是幼年才学惊人。”
“谁料他自那次试练之后,便才学已尽。”他叹气道:“也许是我对不住他吧,他失踪的那段时间没能照料好他的生母。”
“这孩子回来以后突遭变故,就此一蹶不振。”文蔚祁惋惜地说,“当初我的儿子里面,他可是最聪明的一个。”
“说起来,我对他是愧疚啊。”文蔚祁说着摇了摇头,“如今他能得一件好武器,我心里也踏实一些。”
明夫人听了这话,娇嗔道:“老爷说这话可就不中听了。”
文蔚祁赔笑道:“不知我哪里说得不妥?还请夫人指点啊。”
明夫人笑道:“指点倒是不敢呐。只是老爷说当年平儿是四个人里最聪明的,我这做娘的可是不认可。”
“呦,看我这张嘴。”文蔚祁连忙将茶杯举起道,“为夫失言了,向夫人赔罪。”
明夫人便将桌上的水端起来抿了一小口道:“那我就忘了这事儿吧。”
文蔚祁听了嘿嘿笑道:“多谢夫人大量。”
只听明夫人悠悠地说道:“我说这不认可,也是有理有据的。我就来跟你说说。”
然后就真的和文蔚祁讲起了道理来:“当年平儿十七岁,羽儿不过才十三岁,星儿十一岁,英儿才刚刚出生不久。”
她瞥了一眼文蔚祁道:“你说说,这可怎么比呢?”
文蔚祁伸手在自己的嘴上一拍,笑道:“夫人,你看还是你思虑周全。”
明夫人听了这话得意地一笑。
也不再和他纠缠,向着门外道:“香儿,打热水来给老爷梳洗吧。”
秋风萧瑟,夜凉如水。
文蔚平抚摸着手里的长剑,久久不能入睡。
他推开窗子,一天明月清辉满布人间。
幻梦似的景色勾起了他一些年少时的记忆。
文蔚平小时候是有佩剑的,那个时候他的生母蓉夫人还在。
虽然荣夫人只是一个从舞姬扶上位的二房,但是却生下了文蔚府的第一位公子。
所以他出生后的第一件礼物,就是文蔚祁送来的一柄佩剑和一把匕首。
在他三岁的一天,府里面挂满了大红的绸缎。
从那天开始,他就多了一位长辈。
他喊她:母亲。
那时还年幼的文蔚平,文蔚府的大公子好奇地问流着泪的娘:为什么又多了一个母亲呢?
荣夫人流泪笑道:“因为爹疼平儿啊,所以给平儿多找了一位母亲来一起疼爱平儿。”
年幼的文蔚平相信了。
他用天真的眼睛望着母亲开心地说:那真是太好了,平儿以后要孝顺爹、娘和母亲。
荣夫人听了只是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没过多久,文蔚府的第二位公子出生了。
文蔚平奇怪地问荣夫人:娘,为什么弟弟出生了,我变成了二公子?
荣夫人摸了摸他的脸,伸出了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道:“平儿,这是几?”
文蔚平道:是二。
接着荣夫人又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道:那平儿,告诉娘,这是几?
文蔚平纳闷地说:是一。
荣夫人揉了揉他的头发道:平儿真是聪明,那你告诉娘,二是不是比一多?
幼年的文蔚平伸出了自己的手,重新比了一下,坚定地说:是的,娘。
荣夫人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把小小的文蔚平拥入怀中:平儿真棒。
然而文蔚平却开心不起来。
那个只会哇哇大哭的孩子抢占了他太多的东西。
他和爹相聚的时间,他的玩具,甚至是大家对他的关心。
他跑到荣夫人面前哭诉:娘,我不喜欢弟弟了。
荣夫人拉着他的手坐下来问:平儿为什么不喜欢弟弟了?
文蔚平哭道:大家都不和我玩了,爹也不来了,他们还拿走了我的小木马。
荣夫人拍拍他瘦小的肩膀道:平儿比弟弟大好几岁,现在弟弟只不过和当年的平儿一样。
文蔚平这才抽噎着用询问地看向荣夫人:真的么,娘。
荣夫人笑道:当然了,平儿和弟弟是一样的。平儿还比弟弟多享受了大家的爱护好几年。
文蔚祁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别扭了半天吐出了一个字:哦。
直到后来又过了两年,星儿出生了。
他变成了三公子。
而文蔚羽依然还是大公子。
他这次没有不开心,只是怀揣着疑惑找到了荣夫人:娘,为什么他们叫我三公子?阿羽却还是大公子?
荣夫人坐在榻上拍了拍身边,示意他坐过来:因为羽儿让着弟弟啊,平儿以后也要爱护两个弟弟啊。
文蔚平也相信了,一信就是很多年。
他辛苦地修习各门功课,把自己心爱的东西让给两个弟弟,每天给明夫人请安。
努力地走在自己那条善良、恭顺、勤勉的车辙里。
直到文蔚英的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