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竹林,粗糙石桌,一张毛绒软凳上趴着一只亮黑色小龟壳,不远处的竹林里,一红衣男子和碧色女子正激烈争吵着。
“还是你说吧,平日里你俩关系最好,你说他肯定能接受。”
碧色女子闻言抬手就是一个爆栗:“你放什么二氧化碳呢!明明就是你一碰到情伤就往他那儿跑,怎么,现在怂了?”
红衣男子脸色赧赧:“哎呀,好大龙,我怂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这个我是真说不出口,唉……我之前好说歹说的,什么利害关系都剖析了个遍,结果那俩犟驴子就是不听,自己不愿意去扯关系跟我说一声,让我去啊!这不……”
“行了!别说了,大家心里头都不好受……”
红衣男子面露殇恸,但看着不远处安安静静趴着的小黑龟又露出了几分惶惑。
两人推推搡搡走到那只通体黝黑的小龟壳旁边,刚一到,小龟壳的前部就伸出了一只金黄龙首,“嗯?怎么就你们俩,阿白还没来么?”
碧色女子立刻将脖子一梗,摆出了一幅英勇就义的样子,“白虎哥……咳,白虎哥没了……”
龙首闻言一顿,接着浑身金光大盛,从耀眼光芒中走出来一个长发男子,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刀锋鼻,点朱薄唇轻启,一股肃杀之气迎面扑来,“什么意思?”
碧色女子见状一边右腿狂踹身后男子一边急退:“玄武,你冷静听我们说,我们也知道你俩之前最是要好,乍一听这事情肯定接受不了,但……”
玄武一个闪身逼至碧衣近前:“青龙,他……他走的地方在哪里?”
碧衣立刻向右一指:“就在那头的清水潭边上。”
玄武身子一晃就消失了,朱雀和青龙对视一眼,立马跟上。
沉静清凉的水潭里,一只墨绿长尾时不时在水面露出个小尖。
朱雀扒拉着青龙宽大的衣摆,俊俏小脸上写满疑惑:“他这是……想把自己憋死?”
青龙飞了个白眼:“快闭嘴吧你,还憋死,这小小水潭要是都能憋死玄武,那我看你也可以去把自己烧死了。”
朱雀叹了口气,一掀后衣摆坐在了潭边,“大龙啊,你说说,就最近这百来年,这日子怎么就变得这么快啊……”
青龙闻言也坐了下来,摸着濡湿泥土神色恍惚,“是啊,眼睛一闭一睁就改朝换代了,咱们要是不紧跟着点形势,脚下这块地可能都要保不下来……虎哥他……唉,虎哥他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青龙声音嘶哑,突然一把揽住朱雀,在他肩头哗哗哭了起来,身后竹林沙沙作响,像是感应到了莫大的悲伤,百竹同嚎。
朱雀也红了眼眶,他轻轻拍着青龙单薄的背脊一边望着那时不时泛起涟漪的清水潭。
“噗通——”
玄武湿漉漉从潭中越出,拎出来一个一米来高的玄铁箱子放在潭边空地上。
朱雀目瞪口呆戳了戳怀里的青龙,青龙一个黑脸抬头,怒视朱雀,看到朱雀瞪大的眼睛和指向身后的食指后,跟着转头看了过去。
青龙懵懵开口:“这是?”
玄武将左手覆于铁箱箱盖左侧缺口处淡淡开口:“先过来开箱子。”
青龙立马一把将朱雀拽起跑到箱子旁边,平淡无奇的铁箱上面刻了四个形状不一的凹槽,玄武按的地方是一个小龟背,龟背旁边有一个虎头凹槽,再左边是一个小龙凹槽,最后是一个萌萌的鸟头凹槽。
朱雀沙哑开口:“小玄,咱们……少了一个,这……”
玄武抬头望着朱雀,满是疲惫,“信我,先按。”
朱雀、青龙再没多说,纷纷伸手覆去,箱子大亮,不多时就传出了“咔哒”声。
一红一碧面面相觑,红的先反应过来,“这个好像,咱们以前是不是在哪见过?”
玄武神色平淡,双手用力将箱盖掀开,箱子里泛着莹莹橙光,各类物品应有尽有。
青龙呆呆望着箱子里的东西:“这是……”
朱雀伸手从里面抓起一个模样奇丑的草环,刚要拿出箱子就被青龙制止了,“你忘了?这是用凝时石打造出来的箱子,拿出来会立刻枯萎的。”
朱雀呜咽一声:“我怎么会忘,小的时候我最爱收集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咬了一口的草饼,舔了一半的黄糖都要到处找地方收起来,把住的地方弄得乱七八糟,要是坏了找不到了还要满世界发火,大白就只能一直紧紧跟在后头生怕我闯祸。
后来,有一天,最讨厌权势倾轧的他居然去自荐当了个什么神勇大将军,也不知道打了多少场仗,回来的时候一瘸一拐的,但是脸上很高兴,一把把我抱起来举得高高的,说,‘我给小阿雀打了个能装下所有东西的大宝箱,只要把那些宝贝放进去,无论过多长时间都不会坏,阿雀喜不喜欢呀?’
那时候我不懂事,只知道对着他受伤了的右腿生气,连带着也很讨厌箱子,一直说箱子很丑……我……我很想他……”
青龙随手抹了一把眼泪将朱雀揽在怀里,望着玄武,“他走之前跟我们说,要我们多护着你,让你千万别乱来,他说他不是真没办法活,只是累了,不想再活下去了……”
玄武从箱子里拿出了一只凹凸不平的银戒,随手扯下一根龙须穿过,戴在了脖子上。
“我知道,我也累了,想好好睡一觉,咱们这十年一约,就先废了吧……”
“诶!”
“小玄!”
青龙和朱雀望着天边闪过的一道金光一时间都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朱雀突然转头:“你那边新建神祠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青龙眼睛一亮:“批文已经下来了,这个月就能开始动工,我让他们加快速度,应该下下个月就能弄完。”
红衣和碧裳一起将宝箱重新封上沉到潭底,静静在潭边站了会儿,双双离开。
玄武看他们走远了,从暗处轻声走出,在潭水边上随便刨了个小坑,一睡就是百年。
“小玄!小玄?怎么啦?怎么两眼发直不说话呢?”
玄武眼神一亮,用力抓住面前这个朱雀的肩膀,“阿白……白虎呢?他怎么还没来!”
“哎呀,快别吓着小阿雀了,我这不是好好在这儿么?”
玄武僵着脖子突然感觉全身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不能动弹。
白虎潇洒迈着步子走过玄武身边,浓烈黑亮的眉,住着万丈银河的眼。
“你……”,玄武身子晃晃悠悠向白虎奔去,“你又回来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怎么会死呢?你……噗……”
玄武身前鲜血弥漫,要不是钱雨强制干扰,破洞的地方就不是右肩,而是左胸了。
“你清醒一点,这地方我一个人类都觉得诡异,你难道一点都没觉得不对劲儿么!”
玄武啐出一口鲜血放声大笑:“诡异如何?不对劲又如何?只要他能回来,便是没了我这条命也值得!”
钱雨的灵魂抓耳挠腮显得很是焦躁,忽又感受到玄武慢慢跪坐在地上,有透明液体一滴滴打在草尖,发出清脆噼啪声。
“只可惜啊……可惜他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