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喉咙酸涩得厉害,慢慢闭了闭眼睛,压下眼底的湿意。
思念有时候真的不是一件多么轰轰烈烈的事,工作、生活、玩乐……一切都可以正常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只是某些瞬间,也许是办公桌上还未写完的一份报告,也许是换下后随手扔在沙发里的警服,也许是空了很久的副驾驶座,又或者是别人很偶然的一句话,就那样一点一点,温温吞吞地渲染着悲痛。
比起一时的撕心裂肺,更让人绝望的是遥遥无期。
回忆漫漫,时间漫漫,就连思念和疼痛都如此漫长,长得可以持续余生。
身边长时间的沉默,宁朔转头,见他神色怅然,“阿楚,真不打算放弃啊?子瑜她……”
他有些说不下去,最终只是抿着唇叹了口气。
裴楚转着手里的纸杯,“前面十一年我都等了,不介意再等几个十一年。”
宁朔一怔,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执着,“你真是……”
裴楚却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低头看了下时间,烟火晚会还有两分钟就结束了,他于是迈开长腿,率先往停车场走,“行了,我先回去了。”
“诶?真不多待几天?你可是难得休息啊。”
裴楚脚步未停,也不回头,只是举手挥了挥。
——
次日,宁城。
一辆红色肌ròu车缓缓停在了红灯前。
正值酷暑,空气里满是燥热的气息,也不管车里开着空调,裴楚摇下了车窗。
他的目光投向路旁大厦外的大屏幕。
今天是宁城中级人民法院对朝华案刑事部分做出公开判决的日子,屏幕里正在直播判决现场的情况。
明镜高悬的法庭之上气氛森严,审判长起立宣读判决结果:“被告人赵衡故意杀人一案,本院于2018年7月13日,进行了公开审理。
经过法庭调查、法庭辩论,听取了被告人的最后陈述,合议庭庭议确认以下定罪证据……
“为体现法律的尊严,体现法律对公民生命的绝对保护,本院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32条、第57条第一款之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赵衡犯故意杀人罪、行贿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迟到了21年,朝华案的真相终于被世人皆知。
回忆像风,在一字一句的宣读里呼啸而过。
当陈沉用毒品迎向死神,钱书怡在火光中微笑,顾洵在最后一刻调转枪口,匕首的han光映射在蒋尧安的面庞,无声的爱随着庄时叙的坠落而彻底消亡……他们不是没有机会重生,只是那场大火烧得太旺了,在长久的岁月里依旧生生不息,烧尽了余生所有的可能。
因为他们渴望家,家毁了。
他们珍惜家人,家人死了。
此后飘零散落,再无归处。
不是仇恨太深,而是思念太长。
信号灯跳转,后面的车按起喇叭,裴楚深深吸了口气,将心头莫名翻涌起来的情绪妥帖收好,重新发动了车子一路开到了公安大院,裴楚停好车,刚走下来,迎面就遇上从外头进来的二蛋。
只见在前几日的连环案里光荣负伤的二蛋同志,一只手吊着,另一只手提着大袋零食,还不忘兴奋地举起来挥手,“老大!”
裴楚颇感惊讶,“你不在家养伤,回局里干什么?”
二蛋嘿嘿直笑,一脸让人不忍直视的甜蜜模样,“乐佳今天晚上得值班,我怕她无聊,买了点零食送过来。”
要说这段时间局里最大的八卦,就是二蛋脱单了,对象还是刘乐佳。
谁都不知道这两个冤家是怎么突然成一对儿的,只知道从此之后每天都是撒狗粮的模式,闹得某些万年单身狗恨不能自戳双眼。
裴楚无语,转头就走。
不怪他如此嫌弃,队里的老司机谈起恋爱来分分钟化身痴汉,前后反差太大,惊悚程度毫不亚于猪八戒拿了罗密欧的剧本,连戴局都表示接受不能。
“诶,老大,等等我啊!”
二蛋赶紧追上去,两人走到3楼,办公室一群人正围在一起说话,连有人进来都没发现,还是二蛋咳了两嗓子。
众人回头,看见二蛋先是“咦”了一声,调子拉长,有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收获爱情还不忘到处嘚瑟的某人明显已成为全队调侃的公敌。
刚妹倒是眼尖,盯着他手里的一袋零食挪不开眼,就差冒绿光了,“蛋哥,你可太贴心了,我正好饿了。”
二蛋给他一个白眼,“去去去,谁要贴你的心啊,我对你不感兴趣,一边儿去。”他绕过刚妹凑到刘乐佳身边,咧着嘴笑,“媳妇儿。”
刚妹:手动再见。
顶着众人揶揄的眼神,刘乐佳红着脸让二蛋放下东西去坐着,然后跟裴楚打招呼,“老大。”
裴楚微微点头,“有什么事非要我这个时间过来?赶紧说吧,等会儿还要赶飞机。”
“老大,你要去看副队吗?”
这句话一出口,办公室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众人都低着头不说话了。
裴楚勾着车钥匙转着,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三个月前,苏子瑜和庄时叙一同从高处坠入塘川江,警方随即出动所有警力,联合专业的搜救队伍进行搜救,最终在距离坠江地点近两公里外找到了重伤的苏子瑜。
塘川江戴沿山一段礁石众多,苏子瑜在被水流冲走之时脑部受到撞击,造成了严重脑损害,经过一系列的抢救治疗后,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却一直昏迷不醒。
医生直言:“脑部伤势严重,昏迷时间更是超过了一个月,基本可以断定是植物人状态了。”
裴楚和陆琛几乎找遍了省内所有的神经外科专家,但是苏子瑜的情况依旧毫无起色。
上个月,陆琛推掉了手头的工作,和妻子一起带着苏子瑜转院至更为权威的首都医院。
因为工作原因,裴楚不能一同前往,这次难得休假,昨夜从湖城回来便订了今早飞首都的机票。
不过还没等出发,他就接到了刘乐佳的电话,说是局里有重要的事。
刘乐佳:“昨天傍晚搜寻小队在塘川江余县白离村一段打捞到了一具尸体,死亡时间大概在三个月左右,基本符合庄时叙的情况,鉴定人员已经在做DNA比对了,应该很快就能出结果。”
庄时叙在坠江后一直下落不明,警方专门成立了搜寻小队沿着塘川江一路往下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裴楚怔了一瞬,时隔三个月,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脑子里最先浮起的不是那些杀戮,而是小河边、杨柳下他回头眉眼含笑的一幕。
那双沉静通透的眼睛里,隐藏着深不见底的爱,无人知晓,不欲打扰。
“就这事儿?”裴楚回神,随手从二蛋带来的零食袋子里拆了包花生,抓了几粒放进嘴里嚼着。
“其实,还有一件事……”
刘乐佳欲言又止,脚往后一勾,踹了二蛋一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