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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昼一番长言过后,叶随风与八皇子一时无言,惟有沉闷的空气在三人之间流转。
八皇子面无表情,脸上平静得像是凝结成冰的湖面,惟有双眸中眸光明灭,才稍微泄露出一点他此刻的纷乱心情。
八皇子如同被永昼这一席话给击沉了一般,久立无语。
叶随风却皱了皱眉头,丝毫不畏惧永昼的冷言冰语,开口辩驳道:“常言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若知连一城的人都救不了,如何兼济天下?如果将此时此地的无辜百姓作为换取天下掌控权的筹码,这样的人便是有朝一日站到了云上至高处,也终究会为了得到更多更大的利益而牺牲掉更多的筹码。”
叶随风扭过头,避开永昼那亮得闪着含光的眸子,继续言道:“再者说了,你凭什么说收兵便注定失败呢?我倒觉得眼下收兵才是上上之选,有理有据,行善举得民心,何乐而不为呢?你没听说过‘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道理吗?”
永昼张扬一笑,“叶女官舌灿莲花,却不知你所谓的理据在何处?”
叶随风听他言中带有深深的嘲讽,一时气结,言道:“你明明也知道,何必要我再三重复?”
“就凭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女子所言,也能令满朝文武信服?在他们寻衅滋事之时,乱军之名便已钉在他们身上了。管他是农夫还是铁匠,是酤户还是渔民,他们此刻的身份只有一个,那便是叛军,人人得而诛之。你一再替乱军辩解,不怕被扣上勾结叛军的罪名吗?”
永昼唇边笑意更深,也更冷,“还是你认为但凡心中稍有不平,便可视国法律例于无物,可以肆意妄为了?若果真如此,天下何以安定,百姓何以安乐?”
叶随风被永昼的话语堵得无话可说,他还说自己是舌灿莲花,明明他才是辩口利辞,巧舌如簧。
见叶随风一时无言以对,永昼非但不是见好就收,反倒是乘胜追击,继续言道:“叶姑娘,你可以抱有美好设想,你在梦寐之中如何幻想都不为过。但是,你若妄想用这天真得过了头的谬说左右时局,那你便是大错特错了。叶姑娘,你年岁尚轻,正在烂漫纯真的岁月里,有这些绮丽想法也这实属正常。可是你终要明白,这世上清流浊流的当中间,并无一道明显界限,黑与白、是与非也并非如此分明。不问清浊,端看流向,你若执意要将一切辨个明白,只怕你便是行错了方向。”
叶随风缓缓地摇着头,永昼所言的字字句句都能入心,可是无论如何拼拼凑凑,她却始终凑不出一个真正的含义,她不懂,也不想懂。世界是残酷的,时间是残酷的,命运也是残酷的,可游走在这宛如刀锋利刃的残酷之上,难道就不能保有一些人性的美好吗?如若不能,那么这淡漠的人生又有何意趣可言?
假面假脸,假情假意,涡旋于欲望之海中,任其浮沉,不求本心,但看去处。
叶随风的脑袋一直像是钟摆一样,极其缓慢地微微摇晃着。
或者是她天真,或许是她幼稚,可她不想妥协,更不想要沉沦,这是潜藏在她内心中的一点执拗与倔强。大铭也好,现世也罢,她不想做一叶被风与浪流所驾驭的小舟,而是要当顺风能行,逆流能上的船舶。
叶随风并不认同永昼的言论,却也没有出言再继续反驳。
她与永昼,一个是不停歇的风,一个是奔流的河流,向着不同的方向,既不相容,也不同路,各自有各自的坚持与倔强,注定是谁也无法说服谁,又何苦来的白费力气呢?
叶随风将视线移到八皇子身上,观察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毕竟他才是主将,拥有着最高的决策权。
八皇子静静地听着二人剑拔弩张地针锋相对,始终自己孤据一方狭小的天地,仿佛是被忽视遗忘了一般。
他脸上的表情又归于平静,像是无星无月的夜空,茫茫一片,却是什么也寻觅不到。惟有喉结上下滚动起伏着,宣扬着他情绪的微妙变化。
当叶随风跟永昼的论斗归于沉寂,八皇子便缓缓地走到二人近前,目中之光初时如微茫萤光,而后一点点明亮起来,当人站定在叶随风跟前时,眸光已是如阳光一般,皓曜且坚定。
“莫再争论了,我意已定。”
他将目线慢慢地移到永昼身上,“宣晖,我知你事事皆是为我着想,让你思量至此,也确实是辛苦你了。”
八皇子说话时,永昼的目光是越来越寒凉,眉头也是越来越紧蹙,仿佛已经能够预见到他接下来的话语。
“可是正如叶姑娘所言,若连近在眼前之人尚不能救赎,凭何谈天下,又有何资格谈及天下。愿意追随于我的世家子弟,难道不是因知我秉性、志同道合吗?如若让我像是旁人一般作为,何不从一开始便选择旁人?”
“宣晖,你素来知我懂我,又何须多言呢?”八皇子沉了沉声,“对不住了,宣晖。我还是决定退兵避战,此乃主将之命,你必须遵从。”
永昼久久地盯视着八皇子,那目光不冷不热,不卑不亢,却带着一股浓浓地失望,八皇子被他这个目光迫得偏过了头,侧过了脸。可即使不去对视,依然能够感觉到那股视线,并不强烈,却让人无法忽视。
良久,他才轻轻撂下一句:“是,标下遵命。”那声音十分低沉,宛如是流荡在深谷之中。
永昼说完便不再多看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多一眼,萦绕在周身上下的张扬霸气尽数卸下,整个人像是一缕山岚一般,步履轻飘飘地、徐徐而去。每一步,每一个动作都在彰显着他的失落与失望。
看着他如此沮丧,八皇子心里也是愁懑异常。
八皇子对着单手撩起门帘的永昼轻声说道:“对不起。”
门帘掀起,一道强烈的日光照射了进来,随即又尽数被门帘阻隔在外,仿佛有什么被割据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