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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述学道:“叶姑娘受了寒,实不该在此吹冷风,不知姑娘现居何处,让在下送姑娘回去吧!”
叶随风慌忙连连摆手,“不了,不用了,不必劳烦,我认得回去的路。”
说着就要脱下大氅,“这衣服还给你,不过都弄湿了……”
“无妨,叶姑娘先披着吧,莫要冻坏了。”
叶随风蓦然拉起宇文述学的手,与她自己的手一般冰凉,或者更甚。实在不该信他什么练功不怕冷的鬼话,“你冷,你穿。”
“不冷,不穿。”
“冷,穿。”
“不穿。”
“快穿!”
宇文述学笑起来,那笑容如沐春风。
“你我二人再在此地犹疑不决,怕是都要生了风寒,既然姑娘不需在下相送,在下便先行一步,有缘再见。”
说罢,人似一阵风,转眼便寻不到踪影。
叶随风也不多耽搁,寻了个没人的小巷子,偷偷摸摸,再三张望,确定无人发现,便掏出药瓶。
药瓶外面已经湿了,好在瓶盖扭得够紧,里面还没进水。叶随风立马吞下两片,让金光把她送走。
“哎吆!”再睁眼,天地已换,叶随风一屁股坐在一盆枯花上。“这是……”
这是尤亦寒从前的家,但自从出事之后,他们便搬离了这伤心地,眼前这房子也易主了。
院落里的六月雪因为疏于照顾,也纷纷枯死,其中一盆便沦为叶随风的“板凳”。
月色凄迷,老房古旧,花草枯萎,一片萧条。
一股浓浓的物是人非之情涌上心头,是她不敢回想的过往。
怎么会回到这里?
但如今叶随风没有多余的心思思考这个问题,她不敢也不想久待。
夏天还存留一小截尾巴,虽已不再闷热略感清凉,但是穿着保暖裤披着貂皮大衣走在路上,多多少少也有点精神不太正常。
好在夜色浓郁,小道僻静,借月光撒丫子狂奔,奔到家门口,叶随风愣住了,她想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她好像没带钥匙。
虽然家里有人,但是老人家睡得早,现在半夜三更的,也不该惊扰老人本就不安稳的睡眠。
叶随风撩起衣服下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准备看星星看月亮盼天明了。
好在老人睡得早,醒的也早,拢共也就几个小时,发会儿呆也就过去了。
现在她有时间思考了。其实答案也很简单,回来的地点不是家中房间,是因为她回来之前并不是在原来一直出现的幽谷。
她想,也许从何处来便回到何处去,外婆家在那个时空也许便是一个美丽的山谷,而尤亦寒从前的住处便是集市旁的无人小巷。
原来降落的地点并不是固定的,得要看你在什么地方吃药。
她还是想知道,一天吃四片钙片到底会不会吃出什么问题来,对身体不好?
这个问题她是想不明白了,她现在已经感觉身体很不好了。
一下子宛如火烤,一下子如坠冰窟,头脑昏昏沉沉,又像是不停被钝器击打。
三九严寒下水救人,又一直穿着湿衣湿裤,现在虽然已靠体温熨干,然而这湿寒气已经全都窜入了体内,能撑到现在才发作已经算她身体好了。
她迷迷糊糊见月落参横,东方将明,屋里渐渐起了窸窣声,接着奏响了锅铲碗盆交响乐,叶随风这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跺了跺蹲坐一宿酸麻的双脚,走廊里那盏白炽灯忽闪忽闪亮了,又刺啦一下灭了。
叶随风倚在门上轻而密集地敲门,直到里面传来外婆的声音:“谁呀?”才住了手,勉强立直了身子,应了一声:“是我!”
一开口声音喑哑如被火燎过,又刺痛不已。
“是谁?”外婆边问着边敞开了门,见如此形象的叶随风吃了一惊,好半天才说:“小风啊……你这是什么打扮?一大早你不在自己房里睡觉,跑外面去干吗?”
“我……我去晨跑了……忘带钥匙……”
“早晨街上都没什么人,你一个女孩子多不安全?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钥匙要随身带,要不就绑个绳挂脖子上,多好,忘不了也不容易掉。我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万一你敲门我听不到怎么办?还是带个钥匙出去的好。所以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钥匙要随身带,要不就绑个绳挂脖子上……”
外婆一开口就絮絮叨叨,反反复复说个没完。
叶随风也不急,忍着身体的不适一遍遍耐心停下来,柔声道:“我知道了,我下次会记得带的。”
听完了外婆的一番训诫,叶随风这才回了自己屋里。
她小心翼翼脱下大氅,挂在了床头衣架上,把戏服也仔细收好,长舒一口气,终于能躺躺了。
舒展了四肢,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片刻,叶随风方才感觉天地停止了旋转。
稍事休息,她感觉身子略有好转,便赶紧爬起来——戏服还没有洗,再不洗明天就干不了了。
从小就被教导“答应别人的事情要努力做到”,长大后“重信守诺”就成了叶随风的人生信条,她在努力实现自己诺言的同时又暗暗期望别人也能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不要让它们变成一句空话。
外婆家没有洗衣机,外婆总说那机器费水使电还洗不干净。
叶随风只好蹲坐在小马扎上用手一件件搓洗,她还不敢使搓板,那些薄如蝉翼的纱衣经不起搓板的坎坎坷坷。
洗衣服第一遍水倒到一个黑桶里,留着冲厕所,而第二遍漂洗下来的水则要倒到另一个桶里,可以用来擦地洗抹布。
叶随风头疼乏力,搓洗衣服还好,累的是拧干。
现在她连拳头都握不紧,更别说使力拧衣服了。她找来另一个干的盆,从衣脚开始一段一段地扭干,扭干一点就往干盆里挪一点。
扭干一件衣服,像是进行了一场接力赛,从衣角到衣领不知道传了多少棒。
好歹扭完了,叶随风端起盆往桶里倒水,手上实在没劲儿,一个没端住扬了一地水,脚踩在水上又滑了一跤,一下子扑到桶边,额头狠狠撞在桶沿上,璀璨繁星在眼前绽开。
叶随风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半个身子扎在盆里,爬都爬不起来。她安静地伏在原处,等脑子里的翻江倒海平复下来,这才扶着洗手台慢慢起身,用手抹了一把脸,把飞溅到脸上的水擦去。
她可没有哭。日子确实是有些清贫凄苦,早些年她也曾捂着生了冻疮的手哭天抹泪,也成抱怨过怨愤过,而今她都已经看开了。
日子但凡还能过下去,她都不觉苦,这世上的芸芸众生,谁不是身背重负,砥砺前行?
她顾不上肿胀起的额头,若无其事地擦干地面,收拾好厕所,衣服一件件晾好。
忙活一通,出了一身大汗,反倒驱了寒气,她竟感觉身子舒坦多了,她果然生了一个劳动人民的身体,吃苦耐劳抗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