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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心儿……”
镇远将军低喃道,目光如跳动的烛火,忽明忽暗,兀自陷入了幽深的回忆之中。
半晌,他才回道:“她现在何处?她……好吗?”
“她……”叶随风不忍回顾那一天的事,却不得不回顾。“她因私自卖酒,被官兵给抓走了。”
她轻闭双目,面色挣动,缓缓道来那一天发生的一切。
“喻心姐说,私酤是重罪,是……死罪……”
在见到镇远将军之前,叶随风曾想过无数慷慨激昂的言辞,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批判这个负心人,将他逼入死角,让他羞愧到抬不起头。
然而,当真正面对着他,有机会说出这番言辞的时候,她却如骨鲠在喉,所有的声音都湮没在喉中。
她竟无法用任何话语去指责这个目露悲凉寂寥色的男人。
“将军现在有没有时间?碧落村外的树林里,唯一的一棵的梅树下埋着十八坛荔枝春。我想……那酒中当饱含着她这些年对将军的思念吧……”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蓝天白云亘古不变,绿树青草一岁一枯荣,它们是这片土地上悲欢离合的最好见证者。
三人默然伫立在梅树前,惟闻溪水淙淙奔流声。忧伤似浸染入风中,吹拂之处皆笼上了一层轻薄如雾的哀色。
镇远将军徒手在树下深挖,小心翼翼地将一坛坛酒从暗无天日的泥土中拯救出来,用衣袖擦拭干净酒坛,一一排好,绕树一周。
每一坛酒都有一个数字,自一至十八。
若是初时镇远将军心中还有一丝怀疑,也在看到酒坛子的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用手轻抚那娟秀的字迹,唇角是阳春三月般暖意融融的笑容,可细细看去那嘴角却在微微抽动,哀恸隐匿在笑影之中。
他的眸光投射在一片水色之中,映照得他的眼神更显柔和,与他硬朗外表全然不相符。
晚霞如血,却不知是谁的心头血。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抓起最古旧的一坛酒,拍去泥封,甜香之气自飘扬,萦绕回旋,经久不散。
叶随风觉得喻心的芳魂好似化作了绵柔甘甜的酒液,才会如此眷恋不舍,不肯远去。
将军摒弃了豪情万丈的仰头猛灌的饮酒方式,改为小口啜饮,不肯浪费一点一滴。
酒气扑面而来,是最哀婉的告别。
甘甜酒入苦涩口,就像甜美的回忆撞上了冷峻的现实。
酒液萦喉的一瞬间,他目中的苦水流溢而下,落入佳酿中,滴落之声历历可辨。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是我负了她,是我害她一生。”
“为什么不回来看看她呢?便是回不来,报个信儿回来也是好的。漫漫无期的等待,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战事吃紧,我分身乏术。起初也想鸿雁托书报平安,可战事结束遥遥无期,我若是有只言片语传来,只怕她更会漫无止境地等我回来。我以为,她那样刚强骄傲的性子,等不来我的信儿,一定会一怒之下另嫁他人。我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这样痴傻,一等就是十八年。”
“她最后交给我一块儿祥云玉佩,托我找到你,交给你。然而我没想到今日能够得见将军,抱歉没带在身上。”
她还有一句话留给你。
只是那句话,她此刻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她不忍在这个伤心人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无能为力,只剩深深的悔恨,这样的感觉她有过多次,心里破了一个洞,将快乐、幸福扔进去堆填,却怎么也无法填满,空落落地任凄风苦雨侵袭。
“对不起,能让我一个人在这儿留一会儿吗?”
叶随风凝望着那凄苦的身影,心里也不禁伤感起来。
她是不是又做错了?
逝者已矣,余愿了结与不了结,又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她的遗愿会给活着的人带来痛苦,那么她是不是不该替她完成?
如果镇远将军什么都不知道,他会向着好的方向去猜想,他会以为喻心好端端的在这世上,即便心中有遗憾,也不至于伤心至此。
晚风微寒,穿林打叶,枝叶拂动声在叶随风听来也蒙了一层凄凉。
宇文述学与她在林中缓步行走,看她垂着头,情绪低落,却不知如何安慰她。为了让她说说话,转移思绪,也不自闭了,挑起一个话头。
“随风以为今日之事是何人所为?”
叶随风一怔,思考了一会儿,才道:“大概是跟钱大人有仇的人吧,或者也想暗中害害将军。还有……”
她顿了顿,又说道:“那个永昼看起来也分外头疼的样子,这事儿跟他也有关系吗?那个什么十二地卫是个什么来头?是归永昼管的吗?”
宇文述学瞄了一眼叶随风,“随风似乎对他格外关注?”
他似是随口一说,不等叶随风回应,便又说道:“十二地卫是负责守卫京城的,另有十天卫是负责皇宫守卫的。至于永昼,他是被陛下专为迎接镇远将军、新提拔起的申卫营将军,如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自是难辞其咎。”
“好一个恶毒的诡计,一石三鸟啊!到底是谁做的呢?”
“这我便不得而知了,朝堂之事有如天上诡谲之云,瞬息万变,却又万变不离其宗。”
叶随风也是看过电视的人,这些明争暗斗最终的目的也只有那一个。
“是为了夺皇位吧,有什么好夺的呢?皇帝多累啊,每天天不亮就起来,上朝处理公务,一年到头也不得几天闲。又没有自由,还不如普通人逍遥快活,想去哪就去哪。”
宇文述学道:“随风豁达,看淡富贵权势。”
叶随风连忙补充道:“不不不,富贵我还是看重的。”
宇文述学又道:“不过你嘴中勤勉的皇上决计不是如今的承恩帝。”
“此言何意?”
“承恩帝十日一上朝,三五日才会去一趟御书房处理公务,若无紧要事务,或间隔更久。”
“什么?”叶随风目瞪口呆,心里道,这家伙莫非也是个昏君不成?“他倒是轻松愉快啊!”
“这当中也有渊源,详说起来怕是天黑也说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