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的天空中,五彩缤纷的纸鸢争相斗艳。
沈忻月正兴高采烈地松着手中的线团,欲将自己那尾孔雀鱼放地再高一些。
得益于李安泽那精致轻巧的骨架,她的纸鸢一迎着风便稳稳地飞了起来,根本无需她竭尽全力奔跑。
刚到这高坡时,她还在担心,自己擅自加上的鱼尾摆摆会不会弄巧成拙,妨碍这纸鸢飞起来。没成想,有了那尾巴,它反而着风更多,飞地更高。
不一会就稳稳地飞到了第一!
且那孔雀开屏的青翎上她特意加了一些银粉,在阳光照耀下,熠熠闪着亮光,绝美至极。
沈忻月抬头看着那越飞越高的孔雀鱼,她想上官宇肯定也在某个地方看着它迎风招展,过会定要让他兑现承诺,将她的惊喜好礼呈给她。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
“咻——”“咻——”“咻——”
一声接一声的雕翎箭破空而来,迅疾如闪电,密密如雷雨,直朝向她一人身上。
余虎迅疾地由空中窜来,提剑而挡。
长剑闪着寒芒,与逼至她脸前、身前的箭尖急急碰触,撞出“珰铛铛”的刺耳声响,引起周遭一连串尖叫声。
沈忻月呆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擒住孔雀鱼的细线被划断,那鱼如入江海,飘向无垠之巅,却又因风向不稳,有些摇摇欲坠。
周围有人喊她“月儿”,有人叫着“王妃”,有人唤着“主子”,还有无数突然涌到她身边的震耳欲聋尖利无比的“铛”“铛”“铛”声。
她能感觉周围涌上了无数黑影,还能看见远处蜂拥而上的王府侍卫,但是身子却像被什么东西牢牢地定住了,挪不了一毫一厘。
她手足无措至极。
脑中一瞬间想到“死亡”二字,恐惧吓地她通身布满寒凉。
又一瞬间想起了上官宇。
若是他在,埋入他的怀抱,多好……
一张蒙着面的脸突地逼至她眼前,她从眉眼便看得见深流于他血液中的狰狞,一把长刀从那狰狞侧面随着“啊——”一声高呵冲她的面上砍来。
沈忻月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
就阖眼的一瞬间而已,脑中回忆走马观灯似的涌来。
笑着的娘亲,一言不发的爹爹,童声笑语的院子,点头的贵夫人,乐村的金麦,笑眯眯的舅舅和表哥,互殴的小轩和姝姝,迎光的李安泽,还有,红盖头起开后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她以为她要死了。
可她没有。
预想的痛楚没有来,只有一双手紧紧压住她的肩膀,压着她往背后猛然倒去。草坪绵绵软软,可那力道太大,倒下的瞬间她仍旧被撞到后脑勺,有些震钝的疼。
——上官宇闻声抬眸见到的便是如此一幕。
一身青衣推倒了属于他的那抹紫,而一把长刀砍向了那清瘦的青衣。
众人带着尖叫突然慌乱。
上官宇一跃而起,瞬间消失于凉亭。
一丝甘松夹着檀香的味道扑入鼻尖,她立刻了然这熟悉的香味来自何人。
沈忻月睁眼,强迫视线迅速定在面前。
刺目的光晕中,素来清雅的人逆了光,仍看得出,他的眉心揪出了“川”,脸色难看。
李安泽俯在她的身上,眼中担忧盛不下,撑出一抹她回忆中温热的笑,问她:“月儿,你没事吧?”
沈忻月刚蠕动了嘴角,还未来得及发出声响来,就听得上官宇浑厚嗓子高吼出的“小月儿”由远而近。
周围的剑器声渐行渐灭,李安泽侧身倒在了她身旁,沈忻月没甚意识地坐起身,将将直了身子,就被跪下来的上官宇猛然拥抱住。
刚拥抱住,上官宇又迫不及待放开了她,慌张地问:“你伤了哪里?!”
见她怔住,上官宇绷着通身神经又问了一句。
“说话!”
熟悉的龙涎香近在咫尺,沈忻月这才回过神,她慌慌地摇头,又看向身侧阖眼倒下的人,抖着指头指着李安泽,嗓子卡住了似的吐不出声音。
“虎子速用药,送李世子就医!太医治不好提头来见!”
“是!”
众侍卫清理着现场成堆的尸体。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她脆弱的鼻腔和心口,沈忻月眼中瞬间噙满泪,她颤着身子扑入上官宇怀中,声音又小又气:“你怎么才来啊!”
——
安国公府乱做一团,不是慌,这乱来自于突然。
安国公世子背部被砍地又深又宽,血从花园一直滴到寝间。余虎带的金疮药如螳臂当车,抖上去便全数被冲散。
李安泽榻边,王氏哽咽着嗓子,不敢在众人面前哭出声来。安国公站在她身侧,只能轻拍着她的肩安抚。
太医使着浑身解数施救,凝血散抖了一遍又一遍。
“只要这血止得住,李世子便能脱离危险。”不知哪位太医给了李家人一颗半定不定的定心丸。
李家的宾客本是要被李安霁请散,却被上官宇全数扣下。
沈忻月不愿去别处,上官宇便将李家以外的所有人全聚集在李安泽的“竹渊居”院中,由余虎派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一个个盘问记录。
连三岁稚童都没有漏过。
这样被失礼地对待,参宴宾客们却没有不满。一来,清白之人自是问心无愧地坦荡荡接受盘问,二来,要说拒绝,他们并不敢。
沈忻月在上官宇怀中狠狠哭了一通,起身后便滴泪未流。她不愿做无济于事的事情,徒增这安国公府中的慌乱。
站在李安泽的院中,往事纷纷而来,沈忻月垂眸盯着鞋尖上的双鱼戏珠的珍珠出神。
“竹渊居”这名字还是当年她替他选出的。
那时李安泽要立个院名,在跟她和李安心踏春时提了一嘴,说他在“竹渊居”和“竹墨居”中纠结。
沈忻月顺嘴说:“泆泆白云,渊渊绿水。‘墨’不如‘渊’。”
几日后这院子便挂了“竹渊居”的门匾。
她心中千遍万遍吼着那昏迷中的李安泽,反正他不会生她的气。
“你是蠢吗?是傻吗?分明不会功夫,为何扑上来白白挨这一刀?”
“当初还你银镯便说过,天意如此,惟愿今生彼此各厢安好,平安顺遂。你看看,现在你这叫什么平安!”
“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会与你相见。”
“……”
沈忻月的心揪成一团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