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王妃从笼屉中替沈忻月夹出一个蟹黄烧卖,微笑着请她尝尝。
然后顺着说书人的话,几分叹息道:“真是没料到,上官逸与那姜氏早就有了首尾。如今姜氏封了贤妃,安德侯府当真是好运连连,前脚没了先皇后照应,后脚这不就有了贤妃庇佑了。姜家这个庶女倒是个厉害人物呢。先前在翊王府,她应是使过手段设计你罢?”
自然是有的,沈忻月心道。
可是回首往事,在成州的岁月恍若隔世,她连上一次见姜丽妍是何时都已经忘地一干二净了。对她的印象除了中秋南园的那番动静,便是大约去年冬,她红着脸从主院房内出来,留在她与上官宇的床榻上两个塞了麝香的香枕上了。
姜丽妍除了背叛了上官宇,在她和上官宇之间,她并未留下多少痕迹。要说对她的影响,甚至连从未进王府大门的柳惜宁都比不上。
如今记起她,像是前尘旧梦中一个影子一般,无甚重要。
她云淡风轻道:“不瞒三嫂,我已记不起了。我进了翊王府后,大多时候都同王爷在一起。那时候,她是侧妃,王爷又让她只初一十五才来请安,我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
安王妃有感而发:“还是你们翊王府清静,如今五弟身侧只你一人,他又看重你,往后即使他纳妾室,想必也不会放在侧妃之位上惹你闹心。不像我们安王府,两个侧妃轮流至我眼前哭诉,我真是头疼。”
沈忻月心想,上官宇恐怕也不会纳妾。他信誓旦旦过,她也信他会守诺。
可这话自然不好在府中妻妾成群的安王妃身前讲。
她好奇地问道:“他们有何苦可哭?三哥一向亲善,定不会亏待他们或是有失偏颇啊。”
安王妃叹气:“我们家这位王爷素来喜文弄墨,自七月封王迁来这处番地后,这点喜好便更加执着了。江都这处与成州不同,这里盛行送瘦马,而那些瘦马全都是专门有人教育出来的,不仅有一套风月之事的好手段,还有吟诗作赋的好本事。这可怎么比较?当初我们在成州,各位侧妃也是大家大户出来的,哪会舍得下颜面学那等勾缠人的手段?”
“勾缠”两字听得沈忻月心中一跳。
那次醉酒后,她不是也大胆地勾缠了上官宇一回么,可再怎么离谱,也不过是出嫁前嬷嬷们正儿八经教育的,算不得是什么新奇手段。就那样,上官宇还连着高兴了好几日。
她先前与花楼出身的晚娘在一处,也从晚娘平素诉苦中,听得不少花楼中逼迫花娘们学的本事。本是当闲话听的,如今听得安王妃的抱怨,她不禁将这事听到了心里去,思考起来了。
无论是高门贵女还是普通人家的女郎,都是在礼义廉耻的教育中长成的,即使有几分才情,在面对没甚情意的男人上,又怎能与那些专门学了风花雪月之事的女子手段相比?
她将口中的食物囫囵吞下,问安王妃道:“可是有人送了瘦马给三哥?三哥只顾着宠爱他们,便忽视了你们?”
果不其然,安王妃惆怅地点了点头。
而后又补充道:“我好歹还是正妃,王爷每半旬倒是也来我院中的,可那两个侧妃便可怜了些。这小半年了,王爷几乎没进过他们的院子。你说……哎……可不要哭嘛?不过是双十年华出头的人罢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是,王爷冷待后,岁月蹉跎,除了有子女傍身的,这日子哪有什么盼头?”
沈忻月赞同地点点头。
每家的后院中,情况或许各有不同,但都有一处是共通的,那就是——男人宠爱谁,谁就有好日子过。
沈家后宅那些鸡犬不宁的琐事涌上脑中。
沈忻月的继母柳氏,从妾室被沈尚书扶正后,便再未有所出。沈尚书为了得儿子,纳了几房妾室。柳氏日渐失宠,她不敢顶撞沈尚书,便只能在日常生活中借着由头为难各位妾室。
妾室们有宠在身的,自然不会由着柳氏欺人太甚,几厢争斗,造成沈家后宅历来就不平静。
爹不疼、娘已故的沈忻月生活在沈府,竭尽全力置身事外,却又难免被那争宠的火伤及她这个无辜。若不是她在顾家舅舅帮助下有了产业、有了侍卫、有了身契在手的奴婢,她的日子不知要苦到何种程度。
她对这样内宅争斗的场景深恶痛绝,快及笄时,婚嫁大事立在眼前后,她最大的愿望便是要嫁个后宅干净的人家,最好是只她一人,让她能安安静静地度过漫长岁月。
如今听得安王妃这般感概,沈忻月替安王侧妃们不值之余,对这男子三妻四妾的世道又多了几分憎恶。
为何李家那般“年方四十,妇人无生养,男子方可纳妾”的门第不能是广而普之之事?
为何要用“瘦马”这种专人栽培过、调|教过的女子去挑战男人的本能?
且,这“瘦马”不就是将人当做畜生培育的么?她们本身被送来送去,被卖来卖去,也不过被人视作一件玩意儿,不是么?
沈忻月的心越来越沉。
来江都大半月,也是有人给上官宇送过瘦马的,只是到了翊王府,听说又被下朝回府的上官宇全数打发了回去。
沈忻月出于对上官宇的信任,从未插手去管过。先前别人送人来,她并不出面,而是叫奴婢们安排下去,反正这江都的翊王府比起那成州的府邸只大不小,可以居住的院子多的是。
安王妃这番话,无疑一石激起沈忻月心中的千层浪,她哽着一口气,连接下来的小曲都听得不入心,满腹心事讪讪地回了翊王府。
接连几日,沈忻月一边打听着瘦马一事,一边等着有人给翊王府送来“猎物”。
她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等个人撞在她的出气口上,好教她借此机会发作一番,永绝那些虎视眈眈盯着上官宇这块“肥肉”下口的人念头。
并且,除了要这刚搬进来还没一月的新府得个清静,她多少还期待着,在“瘦马”一事上自己做点什么,让这个使她不解、使她心中不痛快的事情,换个方向发展。
终于,在春节前两日她得了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