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么?
沈忻月思忖。
亦不是。
她那时并非完全迷离,虽是不甚清醒,心中却也深知,她面前的,是夫君。
她想,她躬身取悦他之时,内心便愿意为他奉献一切。
也是上官宇问她的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内心对他的情意。即使意识只剩一丝残留,她也记得自己是爱他的。
爱一个人,不就是如此么?蜡炬愿成灰。
他当初能矮低身段取悦她,她对他,同样也是愿意的。
“没有。”
她回答的声音低若蚊蝇,却毫不犹豫。
上官宇皱起的剑眉这才舒展开,脖颈上无形中被沈忻月掐住的窒息感才渐渐消退,忐忑不定了半日的心回了原位。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得知清醒的小月儿是愿意的,更让他心花怒放。
对于夫妻而言,闺房之乐,显然亦是生活这盘菜不可或缺的佐料,得了它,才会有滋有味。
他长舒一口气,眸中柔情四溢,嘴边勾起来笑,抬起沈忻月的下巴,让她将一直不看他的视线落在他眼中:“小月儿,你看着我。”
沈忻月长睫颤动,面上薄红一片。
上官宇往前倾身,去寻她的唇来吻,一边靠近,一边感激道:“辛苦了。”
就在即将吻上的瞬间,沈忻月突然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她气鼓鼓地:“你别亲了,我还疼着。”
她耳尖渗红,面带羞意。不知是该气上官宇放肆,还是该气自个昨夜主动又大胆。
上官宇停了一瞬,而后将指腹压到沈忻月的唇上轻轻摩挲。
这小嘴,玲珑,娇糯,温软……
回味无穷。
见他神色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唇,沈忻月拍掉他摩挲着的手,扭头斜睨他,秋后算账道:“你后头欺负我,别以为我醉了就不知晓!”
上官宇尴尬一咳嗽,讨好道:“我也是第一回遭受,难免失控。下一次不会了,我能忍。”
“你……”沈忻月连耳带腮滚烫,话说一半又卡在了喉头。
还下一次,这狗东西,惯会给她挖出陷阱来。
她愤愤然,质疑他:“我第一次醉酒时,是你亲我,不是我亲你的罢?我分明记得唇破了,肯定是你给咬的。”
上官宇何许人也?
惯常老谋深算的翊王啊。
怎会因沈忻月两句试探就交了底?
他装模作样地站起身,将手背在身后,将面上所有的情绪敛起来,恢复成那副清风明月的骄矜模样,眸色沉沉,静看沈忻月。
直到看地她都有些发怵,开始怀疑自己的话后,他才平平淡淡地开口,细听之下,还有几分委屈:“没成想在小月儿心中,本王竟然是那般趁人之危之人。你醉了是什么样,你该有觉悟吧?像你昨日那般,我能强迫得了你?你当日勾我亲我,惹地我骑虎难下不说,现下可是要颠倒黑白,反咬我一口?”
他一语言毕,便等着看沈忻月面上泛起五彩斑斓。
近一年之事,她能记忆起,早就找他算账了,怎会等到如今?
这小傻子,只要他咬死不松口,她哪怕有记忆,在他有意无意的引导下,也会凭空生出几分怀疑的。
“三人成虎”,毕竟有着几分道理。
昨夜自己死缠烂打别人的场景再次在眼前闪现,沈忻月动了动嘴唇,终究未说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两次醉酒,两次都不要颜面地主动勾缠上官宇,她真是羞到了无地自容。
难堪之外,她心中升起几分对上官宇的愧疚,再怎么也都是她主动招惹了他,而他那时还在病中,自己那么孟浪一顿操作,难怪他说他当时还流了鼻血。
思前想后,她鼓起勇气站起身,往前一步,靠近上官宇,红着脸撒娇道:“我醉了嘛,又不清楚自己是在做什么。那我先亲你,许是、许是我先前就心悦你啊,你就当我那时候情难自己好了。”
看着沈忻月透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模样,上官宇眼中一丝暗笑闪过,那日情难自己的分明是他自己。
小姑娘,真是心思纯净,他都不忍心再骗下去了。
他见好就收,抬手搂住沈忻月削瘦的肩膀,将人抱在怀中,抚摸着她的青丝,在她发间吻住,怜爱道:“谢谢,小月儿。”
情不问来路,无论谁先动心,彼此相爱相惜,便是人间值得。
他想,他会用余生,好好爱她,让这份爱,没有归途。
——
历安二十三年,十二月二十。
时隔四个月,康复后的历安帝正式现身,在大鄢南部的江都设都。
大鄢十八州,南部七州全数归顺,北部掌管十万大军的柳氏一族控制的凉州亦是听命于历安帝。
至此,整个大鄢正式分成了南北两部。
北部以成州为都城,庆乐帝上官逸掌控除凉州外的北部十州。南部以江都为都,历安帝掌凉州以及大鄢最富庶的七州。
早已经在民间断断续续流传的那个“新帝弑君杀父夺得王位”的消息瞬间议论开来,南部百姓深以为然,对北部皇帝庆乐帝的行为深恶痛绝,说他名不正言不顺。
而北部又流传出截然相反的另一侧消息——
历安帝早就立了遗诏,传位新帝,且给了最重要的玉玺为证,翊王此时不过是挟天子令诸州。历安帝南部朝廷完全是上官宇控局,历安帝不过是个无甚权力的傀儡。
北部百姓亦是群情激昂,斥责翊王司马昭之心,无妄,歹毒。
民间如何流传,民心如何所向,不过是上位者处心积虑的手段罢了。这几则消息无非也是南北朝廷各自丢出去,又派人在民间无限扩大、加以润笔后的,朝廷希望民间流传的消息罢了。
江都最繁华的街巷武安街上,有一个远近驰名的酒楼“和顺楼”。
晌午,正是和顺楼一日中最繁忙的时候。
二楼厢房中,翊王妃沈忻月正与安王妃津津有味地吃着早午膳——起得晚,便将早膳与午膳一并吃了。
大开的窗户传来楼下的声音,大堂中央,说书之人正口若悬河地讲着北部新帝各个横赋暴敛、戢暴锄强的恶行。那中央高台下,围绕着兴致勃勃多位听众,听得入迷处,人群中间或传来一阵高昂的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