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宇的回复言简意赅:“不愿。”
历安帝虚咳一声掩饰尴尬,一时不知如何继续从中斡旋。
这一噎,便让他想起当年上官宇在他面前保秦意之时,露出的那分不羁,他这好儿子自己都求死了,还说“秦意儿臣藏起了,父皇要捉拿,尽管自个去。否则谁敢领命去动他,儿臣便杀他全家作陪。”
听听这话,让他自个捉拿,他如何去?
那秦意别看是个清高温柔的性子,可是他手下悍将,懂医懂易容,身手不凡。他这做了几十年帝王的,能撇下身份,跟他去拼死活?
比起那时的赤|裸威胁,今日上官宇尚且只是拒绝,未再当众出言无状,已算客气了。
他这儿子最是恣意性子,虽是自罚了几年,再出现在众人面前后,这一年来收敛了不少、沉静了不少,但骨子里的那股“狂”是没变的。否则怎会有那“本王惧内”的“豪言壮语”在这江都流传开来?
他既然“惧内”,他自然也愿意成全他的“美名”。
如此一想,历安帝便不愿再掺和进上官宇的府苑之事中去,何苦自个去沾一身腥。
他随意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抱歉地朝柳老将军道:“柳卿拳拳爱女之心寡人理解。当年之事实有缘由,翊王早有婚约在身,只因他年幼,寡人一直未与他知会,才造出了一场误会。当年他亦是如今日这般,是不愿委屈柳三姑娘。”
可柳老将军那厢便不似历安帝这般平心静气了。
想当年,他的长子柳肃、二子柳立都不投自个门下,而是甘愿追随那年纪轻轻的翊王出生入死,结伴戎马倥偬。甚至那二子去了战场就再也未回,连尸体都未存下。虽行军之人,生死早已超脱,可这翊王那时运回他遗物时,那份发自肺腑的愧疚,他瞧得出,可是实打实的。
他还以为,翊王会因这份愧疚对柳家有所差别。
可今日,自家宝贝女儿主动献舞,自个又在大庭广众注视下点了翊王和她的当年瓜葛,竟是不知翊王能如此不留情面便开口拒绝。
再听得历安帝之言,句句不愿委屈他的爱女,他还如何再自毁颜面,说出“侧妃亦可”的话来?
他只得先示意自家女儿退到自己身侧坐下,然后朝翊王拱手,意味深长地道:“老臣听闻一些荒诞之谈,说殿下如今后院清冷,是源于翊王妃喜静。”
被当众点名,沈忻月一惊,柳老将军不愧素有“军中才子”之称,能将“善妒”二字换了个极其好听的“喜静”,果真是才气过人。
她手指下意识一紧,这一紧,恰恰扫过上官宇摊开置着她手的掌心,引得他泛起一阵痒意。
上官宇看正在紧张的沈忻月一眼,轻笑一声,维护道:“柳老将军都说是荒诞之言了,怎可取信?想必因柳老将军常不在这江都,还不知这处百姓早已耳熟能详之事——本王惧内地紧。本王爱妃素来性子软,最是好欺负,本王历来惊惧她受委屈,纳妾此类事上,考量甚多。”
沈忻月余光撇了上官宇一眼,咽了咽口水。是,在他这处,她最是好欺负,天天都在哭。
翊王一番话出口,殿中众人神色变了又变。
多数臣工臣妇先前只是听得传言,尚且认为是以讹传讹的夸张之言,今日亲耳听到翊王毫无波澜地大方承认,只剩不可置信。
众人还没消化掉翊王这话,又听他深叹了口气,继续道:“不瞒诸位,如今朝事繁忙,朝中尚匮缺能人,今春开朝后,本王连日歇在书房,已是不知后院朝向何方,哪有余力惦记添补后院之事?诸位若有心为本王好,不如多替本王分担朝事。”
这意思便是不想继续谈论私事了。
柳老将军终是识趣地闭了嘴,众人亦是陆陆续续来举杯庆贺翊王生辰,仿若那场献舞并未出现过一般。
宴席续流,觥筹交错,丝竹管弦繁奏,一派其乐融融。
沈忻月从上官宇手中抽回手,垂下水眸,红透了面颊耳尖。
他是整日歇在书房不假,可她有在别的地方歇下吗?哪日不是在他书房的内室中精疲力竭?哪日没同他相拥而眠?
狗东西,这些全数被他当众轻巧地讲成了半月不知后院滋味。
论偷换概念的能力,上官宇诚数第一。
念他今日生辰,她也并未再与他你来我往地口头互相较劲,而是好心地给他夹了好些菜肴,温声细语地请他吃,装足了“性子软”的样子。
酒过半巡,沈忻月借口更衣起身出了大殿。
上官宇一人独酌,坐等右等了半晌,眼看宴会亦是接近尾声,众人都醉醺醺的模样,沈忻月却迟迟未归,心中便有些下沉。
小狐狸定是去哪处躲清静了!
本就因沈忻月像忘了他生辰之事不愉,此刻见她连宴席都不陪他坐,上官宇脸色愈加黑沉,抬手又朝喉中倒了几杯。
眸光瞥见新一轮舞女上前,亦是没有半分兴趣,连那领舞的舞女脚踝处戴着的叮铃叮铃作响的铃铛,他亦觉得吵闹不堪。
意料之外的是,他突然瞥见,有个面貌与顾以润几分相似之人带着一把火不思,在众乐师身旁坐定。
顾以白怎会来此?且装扮出一副外族乐师的模样。
上官宇眉心皱了皱,因这几分疑惑思索了一瞬,而后双目圆睁,脑中涌出畅想。
他压住心中激动,看向舞台中央。
沈忻月一袭嫣红薄纱舞衣静静朝他立着。额上一圈圆润纯白琥珀额饰,右侧眉尾贴上了三个大小不一的月形亮片,眉目盈盈,眸光温情。
往下是一张遮面的面纱,应是怕他人认出这身出格打扮的人是翊王妃。
长袖舞衣下,薄纱半透出藕白双臂,胸前是缀满闪亮宝石的半截衣衫,堪堪衬托出那抹丰盈更甚更诱人。
往下,舞衣中细腰若隐隐现,再下,则是窄边长裤加身,衬地那双长且直的玉腿愈发纤纤。
还有那双莹白小脚,光|裸裸的显露着,珍珠般玲珑的指头上,染上了与舞衣同样的艳红蔻丹,那白足,真是愈加白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