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礼见顾老太爷看着上官宇面色异常,忙从中缓和,对顾老太爷解释道:“爹,你眼前这位是当今翊王殿下,是您的外孙女婿。”
顾老太爷先是抿唇不语,目中盛着愤怒,听得顾礼的话,眼中情绪稍有缓和,垂目喃喃道:“外孙?是倾倾的?怎又是个上官家的……”
顾礼正要应和,是幼妹,就见他父亲突然抬眸,无甚表情地问上官宇:“你们家那位上官贺,可是如愿登基了?”
顾老太爷话一落,谈话诸人立刻噤了声,不仅上官宇面露不解,连沈忻月也察觉出异样。
上官贺乃是当今圣上历安帝的名讳,历安帝登基前是太子,先帝故去后,历安帝登基是顺理成章之事,未经过任何波折,十分顺利,可顾老太爷分明说的是“如愿登基”,虽说他意识不清,可突然说出此话,难免露出了几分知情者说出秘密那样的蹊跷。
顾礼见顾老太爷话越说越逾矩,生怕好好的宴会上,引得天家之人怒颜,立刻眼神示意顾老太爷身后仆从上前,口中朝上官宇致歉道:“殿下莫怪,草民父亲有幻症多年,世间百物,皆不能辨,人亦不识,常胡言乱语。此时该是父亲歇息时辰,还请准予草民伺其退下。”
上官宇将自己的身份定位于顾家的表姑爷,本就不准备今日端起身份,见顾礼因顾老太爷一番话心下怯怯,果断敛起面上疑惑,和颜悦色道:“自然,太爷身子要紧,舅舅请。”
顾礼连忙起身,手指流水,做邀请:“殿下和王妃自便。”
——
舅舅和外祖父离去后,本就打算与顾家亲人们追欢取乐的沈忻月,脑中不多会便抛弃了顾老太爷那蹊跷的话语,将注意力全数放在了身前的曲水流觞上,参与到众人的乐趣中。
她仔细一看,这流水中除了酒杯,还花样百出。
盘中盛一卷诗词、一副画作、一碟辛辣至极的小菜、一副美人图、一个曲谱,甚至还有票银。
沈忻月眼疾手快,抓了个有银票的银盘上来,只见银票旁侧附了一张纸条,上书:得此钱财需得双倍奉还且落款,行至第五人,则停下取之。
沈忻月盯着纸条高喊了一声:“表哥!”
上官宇本是见她看到银票便目露欣喜,唇角跟着她笑着,心想果然还是金银财宝最能吸引她,就忽然听得三四个男子同时应声。他脸上笑意骤然收住,抬眸往席间扫去。
众人饮酒后,皆始露兴奋。
除了顾以润,另有三人目光灼灼看着沈忻月,起身朝她走来。
鄢南民风彪悍,对喜爱之人常是大胆追求,绕是上官宇早就心知有此习俗,仍旧被眼前一幕刺了一针。
这些个人,她声音刚落,他们就给了回应,不是方才起就时刻关注着她,守株待着她这个兔,又是什么?
上官宇只觉头疼,沈忻月这枝花只要出现,就难免招蜂引蝶。
可又是顾家家宴,顾家儿郎们上前待客招呼沈忻月,他也没有耍起威风、赶人远离的道理。进退两难之际,他心中刚因参宴而来的喜悦突地荡然无存,面色凝成了冰。
席位离得最近的顾以润先行至二人眼前,礼貌地冲上官宇拱手才抬步去了沈忻月身侧。
顾以润白衣飘飘,眉眼温和,低声问:“月妹妹,怎的了?”
“表妹。”
“表妹好啊。”
“表妹!”
与此同时,那三人也已经走近,纷纷朝上官宇几分礼貌几分好奇地拱手,而后便全数盯住了沈忻月。
沈忻月也被几个男声惊了惊,抬首就见几人在身侧,除了顾以润,他人全不认识。
她迷茫地看着来人们。
顾以润见势主动介绍道:“这位二叔父家长兄,顾付湛。三叔家二兄长,顾博文。这位便是我二弟,顾以白,还在麓山学院求学。三弟在那处,正与四妹五妹作画呐。”
顾以润一通介绍,被提到的几位都目露期待,沈忻月却是礼貌地颔首对上,并未起身。毕竟她有王妃身份在身,再怎样亲切地口呼“表哥”,却也不能在此扫了她身侧上官宇的威风。
带上官宇出现在此,她也是有私心的。
上官宇不仅是顾家唯一入朝为官的顾以润的上峰,更是大鄢南部朝廷的实际掌权者。即使今日家宴无外人参与,就单单他在顾府门口现身,四邻八舍也会立刻知晓是翊王屈身入了顾府家宴。
只要消息传出,对于商贾之路上行走的顾家而言,何尝不是一个庇佑?
她有过瓦肆做过生意,最是清楚商人遇到官家时的为难情形。有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双方按律法办事倒是没有什么,一点小问题,轻易便能被解决了。怕就怕,这方商家规规矩矩,那方官家却挑挑剔剔,若是运气差点,被命令为关铺配合核查一番,哪怕最终重新开业,那名誉亦是有损的。
她识趣地与另外三位不做他言,只指着盘中银钱,朝顾以润道:“表哥,舅母不在此,你给替我取些钱财,我今日抽到了这个,可出门尚未备着。”
顾以润看了一眼她手指方向,摇头笑了笑,道:“你有所不知,这是太爷要放的,说是太婆当初最喜欢玩的花样,我们年年都说这个俗气无趣的。太爷既然已歇息了,想必这也无人接下了。不如你便收了罢。”
沈忻月定睛一看,纸条上只留了两人名字,一个是外祖父的印章,一个是三个字,除了“萱”字尚能识出,另外两个潦草不清,一看便是出自意识混沌的外祖父之手。
没成想,外祖母与她倒是“志趣相投”。
意外地,今日她与从未谋面的外祖母几番交集。
既无人对此有兴趣,她便伸手取了那字条,将银钱又退回了流水中。
“我留这个做个念想。”她边放边解释道。
顾以润点头,又看沈忻月身旁,上官宇执酒轻晃,脸色不虞,侧身看向顾以白,道:“二弟,你去取笔墨纸砚来呈给殿下,流水中的接龙需得新起了,殿下一手妙字,便请殿下屈驾起个头,我们且跟一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