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高不可及

  翊王府的马车同它的主子一般,高调又狂豪,极尽宽阔奢华。

  珍贵无比的黑楠木车身上,四面皆是精雕细琢的奇花异草,宝石花心,金叶镶嵌。镶金的窗牖边是一帘冰蓝绉纱,内里一张大大的虎皮地毯,上置一方立着香炉的小几。

  从翊安巷出发,马车一路疾驰至永和巷尽头。

  若是别家子弟如此豪放定要引得百姓不满,嘲讽其奢糜铺张,偏偏这辆马车受到偏爱。

  见到那车上悬挂着的大大的金制“翊”字,沿途百姓退让之时还不忘带笑夸赞——正是这王爷与王妃,又替大鄢退了南面的外邦之敌,且乐善好施,拯救人们于水火之中啊!

  正被人夸赞的沈忻月苦恼不已,脖子上的红痕盖了几层胭脂勉强遮住也就罢了,刚涂好的口脂被身旁这人再一次吃地一点不剩。

  他说什么嘴唇涂地太艳丽,无端引人犯罪。

  简直放屁!

  谁不知他那点心思?

  今日因着他不满意,沈忻月来回卸了三回妆,最后随便简单地涂了几刷子胭脂和口脂,他还睁眼说瞎话,夸她今日比往日更明艳动人。

  现下倒好,口脂也没了,要不是沈忻月天生皮囊出色,不用额外的脂粉也是朱唇粉面,换普通人身上,被他这一搅和,恐怕“明艳动人”四个字最终只能剩个“人”。

  而他自己呢?

  往日他本也是华冠丽服,今日更甚——

  选了一身极尽奢华的深紫锦衣与沈忻月的淡紫蝶戏水仙裙衫呼应不说,本就身材高大,头顶还戴上了一只高耸入云的玉冠。

  虽未佩刀剑,通身锋芒仍旧四散,自眼角眉梢倾泻而出,教人无法忽视,更无法比搏。

  腰间环佩特意挑了等级最优的白脂玉,而沈忻月送的那枚略有磨旧的白锦穿脂玉的香囊,他也没忘记佩戴上去炫耀。

  刻意将自己那通身尊贵的气质发挥地淋漓尽致。

  沈忻月没好气地抬起手帕替上官宇擦他嘴上的颜色,明知故问道:“你平素这点距离不都骑马吗?今日为何一反常态与我坐车?你是伤口又疼了?”

  但凡他说他伤口疼,今儿起她便以此理由拒绝他再胡作非为。

  今早分明都推他下了榻,帮他穿好了衣裳,一回忆起正月里被她拒之门外,使他独守空房那日,上官宇极尽委屈地耍起了赖,哄着拽着啃着人又与他回榻上大大地闹腾了一次。

  不要脸极了!

  听得沈忻月质问,上官宇死死扣着腿上人的腰,面不改色地回:“本王喜欢!”

  沈忻月哼他一声,反问嘴硬之人:“既然你喜欢,回程我让给你坐,我骑你的马?”

  先前他本已经御马在侧,与马车一并走了一段距离,可进了永和巷临到尽头,他突然弃马,钻进来马车与她一阵热吻。

  不用脑子都能想到,因为今日她会见到清雅绝尘的李安泽,他心中惴惴不安,才偏要兴妖作怪。

  上官宇被戳穿小心眼,不自在地假咳了一声。

  恰好马车停于安国公府门前,他如释重负,搂上沈忻月便大摇大摆地出了马车下地。

  ——

  沈忻月刚被上官宇搂腰带下车,就见到挺着大肚子小心翼翼走下马车的李安心。

  时隔半年多未见,沈忻月再见到李安心时惊喜万分,她急急走过去,与同行的二皇子匆匆打了招呼,便牵住李安心的手嘘寒问暖起来。

  上官宇面无表情地唤了一声上官懋“二哥”,上官懋却是温和的脸上一派笑意,点头看向上官宇和他的王妃。

  仿若因二人才使他的母后失权、正妃禁足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而李安心这头,自从嫁与二皇子,不仅没见过沈忻月,她作为侧妃进二皇子府邸没有回门一说,便是父母兄长这大半年也未曾见到。

  如今,一站在娘家府门前,她那眼泪就跟夏日山泉一般,止不住地往外涌。

  “月……”

  李安心哽咽着喊沈忻月,却突然不知该如何称呼。

  她是二皇子侧妃,她是五皇子正妃,按长幼她是嫂子,按尊卑她得唤她王妃。

  沈忻月用手帕给她拭泪,道:“还按以往唤月姐姐便是。”

  她不可控制地想起来过往那些在李家蹭吃蹭喝的岁月,心中同样涌起酸涩。可她深知如今身份不同,不宜伤春感秋。

  又拍着李安心的手安抚道:“今日是安国公大寿的好日子,你这样红着眼进门,你爹娘还以为你这是受了二殿下欺负呢。二殿下今日能陪你回来参宴,是珍视你。夫君如此疼爱,不就是你一直的愿望么?你还哭什么呀。”

  李安心带了些欣慰地朝她点头,想想近日上官懋确是对她爱护有加,听得她父亲欲办生辰宴还特意与她这个侧妃回府,这才收了泪一并进府。

  安国公领着一家老小在正门迎上前来,正要向翊王与二皇子作揖见礼,双手负于背的上官宇朗声一句“舅舅、舅母勿要见外”便阻了众人动作。

  既然最高身份的上官宇已如此发话,安国公便从善如流直起腰身,作势请人入内。

  李家众人退至一旁,让路于客。

  李安泽抬头看向沈忻月——肤白嫣唇,淡扫蛾眉,愈是纤尘不染,就衬托地她愈发娇美脱俗。

  身形上,比起上次相见,她又多了几分有夫之妇的婀娜多姿,娉娉婷婷碎步前行,幽幽兰香浸透鼻尖。

  笑容虽淡却仍旧明媚,眼眸虽微垂着却看得见的不染铅华。

  李安泽内心暗叹一声,他心中的仙女此刻越发高不可及,在上官宇身侧相衬相映,十足高贵出尘。

  上官宇余光扫到李安泽的视线,微不可查地往沈忻月身侧偏了偏头,边走边悄声道:“脸上有口脂。”

  沈忻月立刻惊恐地望向他,问:“哪里?”

  上官宇抬手往她唇边,手指象征性一抹,得意道:“好了。”

  沈忻月气鼓鼓地昂头瞪他:“你方才为何不说!”

  上官宇撇头偷偷扯了扯唇角,看向沈忻月时又恢复到一脸平静,他狡辩道:“也是刚刚才看见的。”

  沈忻月气地满脸通红,低声抱怨他:“都怪你!”

  她完全不怀疑自己脸上有被上官宇蹭掉下来的口脂,他每次吻她都跟猛兽吃食似的,恨不得将她整个脸全吸进腹中,今早涂的口脂也是蹭到他满下巴都是。

  二人一番小动作加上轻言细语的交谈落在旁人眼中,又多了几分打情骂俏的意味。

  李安泽垂起来眸,心中微凉,眼中爬上些许黯淡。

  及至厅内,众人以主宾之礼将将落座,一声激动万分的高呼便将大家的注意力全数集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