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府内。
因着今日是安国公生辰,从一大早天光刚透进屋内,整个李府便洋溢着喜气洋洋。
奴仆们三五成群,扫洒应对,挂灯笼,挂锦缎,铺设大门入口起那长长的红地衣,忙地不亦乐乎。
虽只设家宴不宴请外人,在装饰上,安国公夫人王氏却是安排管家比往年隆重了几倍。毕竟今日这到场之人中可是有安国公最心疼和期待的侄儿翊王上官宇。
辰妃故去后,这位侄儿每年这个时候都在边关历练,这还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参加舅舅生辰宴。
大鄢最尊贵的王爷携王妃莅临做客,一向以严谨出名的安国公府自然马虎不得。
恰逢沐休,安国公仍旧起了个大早,与王氏一同用早膳。他稀疏的胡子高高翘起,一副心情极佳的模样。
如今安国公府不同往昔,在都城一众勋贵之家中丝毫不逊于人。
他的二儿子李安泽本就才华卓然,如今刚及弱冠便已入朝为官,且随侍陛下身侧,前途实不可估量。而亲侄子翊王又得了兵权,实属一众皇子里最位高权重之人。
他自己虽和大儿子是个散官,朝中官员却对他尊敬有加,就连往昔一直明里暗里针对他的安德侯最近也消停了许多。
尤其是家有适婚之女的权门贵族,都希望攀上安国公府这一门亲,嫁女儿成世子妃。
“爹、娘。”
安国公刚落座,李安泽便进来主院“玉笙居”。
他一身天青色长袍曳地,发冠是一只雕了竹叶的朴素木冠,腰间一只翠青玉环佩,身形走动间文雅出尘。
听闻二子招呼,安国公嗯了一声,王氏笑着道“泽儿来了”,又吩咐下人备碗筷。
李家大公子李安霁与妻陈婷婷居于独院,自然不与二老同食,只这二子如今独身,平素一日三餐均在玉笙居与父母同食。
王氏舀起来一碗甜豆花,端到李安泽面前:“来,今日我特意让人做的,往年你们三个都要抢着吃呢。”
安国公神色一僵,撇了一眼李安泽,朝王氏薄怒道:“好端端地提这些作甚。”
“三个”便是指的李安泽、李安心、沈忻月了。
往年每年安国公生辰,沈忻月都是一大早便到安国公府用早食,在安国公府呆到夜幕降临后才磨磨蹭蹭不舍地回沈府。
可如今,三个只剩了李安泽一个孤零零的还在身侧,不可谓不伤怀。
王氏自知自己失言,一句话惹地父子二人不愉——安国公想念幼女;而李安泽,以她这个做娘的对他的了解,也没有放下心里那位。
她暗叹一声,默不作声吃起来自己碗里安国公夹给她的蟹肉包。
李安泽见父母感伤,倒是轻声一笑,安慰道:“今日稍晚些不都是要聚齐了?月妹妹今日随表哥来,三妹也会回来。三妹自出嫁尚未回过家,今日能回来,且说是与二殿下同行,许会多留几日也未可知。”
一听李安心或许会留家几日,王氏眼眸瞬间亮起,悦声道:“会么?”
虽是问话,语气却是几分肯定与期待。
安国公则是被那一句如今使不得的称呼吸引,认真提醒道:“翊王妃如今身份高贵,你不可再直呼其名。”
未等李安泽回应,王氏就反驳道:“你们上次去翊王府,殿下还让你称呼他‘小宇’,今日他来了莫不成你又唤他回‘殿下’?”
安国公叹气一声,朝王氏耐心解释道:“我们怎么唤无甚关系。但泽儿毕竟与月儿……这样称呼难免再引起误会。上个月那混老头张中丞还在问我打听,问泽儿五月醉酒之事。不知哪里传出的流言,泽儿是为了月儿醉,还用她的闺名作诗、做花灯。现今恐怕小宇也知晓了。”
安国公讲完瞪了一眼李安泽,以与自己夫人全然不同的态度怒斥他:“你说说你,好端端的,生辰还去喝酒发酒疯!南城河里满河都是你和你那些同生们点的灯,那形状偏还是圆月,“瓜李之嫌”,你读书多年忘了不成?”
王氏立刻维护道:“泽儿本就是十五生辰,做个圆月灯怎就生生与月儿联系起来了?就是那吟诗,你不也常常吟‘月亮’么?这些人分明就是故意做文章。要我说,那不是月亮,还是太阳呢!”
安国公喝了一口粥,叹道:“夫人你不知晓,那灯上全是关于月亮的诗,怎可能让人觉得是别的东西?如今啊,正是因为他身份不同成了世子,且常在陛下身侧,盯着我们安国公府的人不少,行事可容不得马虎。”
李安泽听着父母往来的一言一语,放下手中碗筷,起身朝二老一揖,严肃道:“儿往后定谨言慎行,定不授人以把柄。”
他眸光暗下几分。
往年生辰都邀沈忻月去望江楼赏月,吟诗与她听,同她针砭时弊,今年无人作陪,他便请了先前南山书院几位同生庆贺。
学子都是不胜酒力之人,没喝多少大家便比对起作诗,恰巧以“月亮”为题,几人兴致起,便讲好将做的诗题在一展圆月花灯上,诗灯互相呼应。
诗越做越多,那花灯自然就越来越多,放在南城河里星星点点,悠悠闪烁,倒是让他的生辰日显得热闹了一番。
说起来,他本也是半推半就将自己的一番情愫寄在诗里,借着酒意题了不少“月儿”。却不料被有心之人盯上,流出了传言。
无论如何,是他藏的不够好,匿地不够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