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青云先生说什么,榻上隐约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祖父...”
闻声望去,床上的女孩已经醒了,她半睁开眼,望着面前神色紧张的几个人。看见江携苏醒过来,虞老夫人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青云先生紧皱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看着江携虚弱的模样,眼中泛起一丝心疼。
虞梓缨上前拉住了江携的手,扶着她从榻上坐了起来,激动地眼眶有些湿润说道:“愿宁,是姐姐不好,姐姐害了你。”
吴娘子见江携醒了,上前替她诊脉,表情畅然道:“姑娘的身子比旁人还弱些,这几日夜里千万关好窗别染了风寒。回去后好生将养,忌荤腥,每日按时服用汤药,不出月余便可痊愈。”
青云先生听得仔细,等吴娘子话音落下便回道:“多谢这位医官。”
吴娘子朝他点了点头,起身去到了外室写药方。就在这时,跑去堂上的女使已经带着瓷碗碎片和残留的汤羹回了屋内,与吴娘子撞了个满怀。吴娘子接过女使手中的瓷片汤羹,拿近了些嗅了嗅,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虞梓缨柔声说道:“愿宁,现在感觉如何?”江携没有说话,只是尽力摇了摇头。
江携无力地靠在虞梓缨怀里,表情已经放松了下来,看上去有些困。虞老夫人上前说道:“愿宁许是困了,再回去或许恐怕劳累,这夜里风大,指不定病情加重,不如今日就留在府上休息吧,夜里若是反复,也有医女照料。”
沉默片刻,青云先生应了下来:“如此便叨扰了。”
虞老夫人走出内室,眼看着吴娘子正在研究瓷碗,连忙走上前问道:“吴娘子可看出了端倪?”
吴娘子叹了口气,紧锁着眉头,表情极不好看,幽幽道:“真是好算计...”
“娘子说什么?”虞梓缨疑惑道。
吴娘子默念道:“是云莲香玉。”
虞老夫人不解道:“那是何物?”
吴娘子解释道:“是种罕见的海花,状似艳桃,可炼剧毒,中毒者当即毙命,死状惨烈。只是这海花得来不易,炼制之法早些年就已在内陆绝迹,我也是看过亡夫的笔记才知晓的。”
虞老夫人转起了佛珠道:“真是佛祖庇佑,愿宁平安无事。”
吴娘子喃喃道:“云莲香玉微量足以致命,姑娘服毒却留一息尚存,倒是奇了。”
虞侯与青云先生自内室出来,青云先生仿若没听见吴娘子的话,一语不发。
深夜,福寿堂内依旧灯火通明,不知从何传出了一句江携在虞平侯府被毒害,一屋子人议论纷纷。
江携在榻上沉沉睡去,呼吸薄弱均匀,面容安详。
虞梓缨拿着手上那卷书端详,身边的女使上前说道:“姑娘,去休息会儿吧,这里奴婢来守着就好。”
虞梓缨回头,对她说道:“愿宁还没好起来,我总是不安心。”说完,虞梓缨又低头继续看手上的那卷书了。
“不好了!不好了!”
外室传来急促的声音,一名女使匆忙跑进门。
虞梓缨看着她的样子重新抬起了头。那女使跑得飞快,一阵气急,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姑娘不好了,应天府的官兵来了,在堂上说要带姑娘走呢!”
虞梓缨闻言,皱起了眉头道:“定是愿宁的事被说出去了。”
“姑娘所料不错,如今堂里都传开了,说咱们姑娘害了江姑娘,虞侯要帮着遮掩呢!”女使紧张地惊呼着。
虞梓缨镇定地坐在原地,若有所思地喃喃道:“祖父觉着这事蹊跷,早些时候就封了院子,这消息怎么还走得出去?”
“缨姐姐..”
床上沉睡的女孩有了响动。虞梓缨回头,看着江携睡眼朦胧,走上前柔声问道:“是被姐姐吵醒了?”
江携望着她,虚弱地开口:“姐姐怎么了?”
虞梓缨闻言,愣了片刻,笑了笑说道:“放心,姐姐没事。”说完,她轻轻地拍了拍江携肉乎乎的小手,步履镇定地离开了厢房。
福寿堂内一阵喧闹,前厅的男客此时也都到了堂上,应天府府尹言空水带着十几个束装官兵正在对堂上众人问话。宾客的表情看上去都不好,言空水正与主座上的虞侯夫妇交谈。
虞梓缨刚入堂,姚氏就有些紧张地拉住她,紧皱着眉头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大姑娘来了。”说话的是虞明泽唯一的妾室,莫姨娘。莫姨娘出身外族,十年前虞明泽随军打仗带回的女子。她平日不爱多说话,素来对姚氏是恭敬有加。莫姨娘的表情有些生硬,见到虞梓缨进门,一反常态地高声喊了起来。
姚氏凝眉,看向莫姨娘的眼神流露出一丝不满。
莫姨娘眼神躲闪地低下头去,看上去有几分心虚。
言空水起身,疾步走到姚氏母女面前,朝虞梓缨作揖道:“虞姑娘安好,下官有些问题要问姑娘,请虞姑娘移步与下官回应天府。”
此话无疑给虞梓缨不小的冲击,姚氏显然比女儿镇定的多,她扶住虞梓缨,镇定自若地问道:“大人要办事,虞府自当配合。可这天也黑了,有什么话是不能在这堂上说明白的。梓缨是虞家的女儿,岂能被当成犯人随意地道应天府去,他日传了出去怕是有损姑娘家的名声。还请大人体恤,有什么话在这儿问就成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呀,虞夫人。”说话的是文殊阁侍郎安家的安夫人,她的语气听着刺耳,暗含嘲讽和挑衅。
安夫人上前一步继续说道:“江姑娘的人可是到现在都没见着,老夫人说姑娘是晕了,这话骗别人可还行,可我看的清楚,江姑娘倒地时痛苦不堪,分明就是被这虞家人给毒害了。”
“安夫人请慎言!”虞老夫人眼中划过一丝精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威仪袭来。
安夫人依旧表情张扬轻松,挑衅地看着主座上的虞老夫人:“妾身一介女子,不过是说些真话。老夫人威仪赫赫,为何这般不许。妾身所言若有哪儿说的不对,还请老夫人言明。”
“你!”虞老夫人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满脸涨红地瞪着安夫人怒道,“虞家有何理由要害愿宁!?”
安夫人冷笑了一声,扬高了嗓音继续说道:“虞家为何害江姑娘我不清楚,但这虞平侯府今日攥着条人命是事实,言大人!今夜诸位都是来虞府拜礼,哪有什么机会下手。这江家姑娘可是喝了缨姑娘的羹汤才倒地不起的,东西也是你们虞府准备的,如此明显的事实是大家都看到的,这还由得抵赖吗?。我说言大人啊,您英明神武,难道就能被虞家人这三言两语糊弄过去吗?虞夫人这分明就是想着包庇自己的女儿,别是想着让她赶紧连夜跑吧?”
言空水看着对峙的双方,左右为难。一方是侯爵傍身的虞府高门,一面又是圣上信赖的宠臣,都不是好得罪的。此时,另一边羽林卫统领家鲁柏的夫人寻问道:“安夫人为何这般笃定虞府攥了人命?”
安夫人仰着头,轻蔑地望了一眼鲁夫人,冷然道:“这事儿一发生就乱了套,我早就先查看了那碗碟的碎片,上头分明涂了剧毒,碰了必然要丧命的。我原让女使收好的,不知是不是又被虞家偷了去销赃了。如今东西这没了,他虞府便想着说什么便是什么了?天下总没这么容易的事吧!”
鲁夫人恍然:“如此当真是机关算尽,心机深沉啊。”
“含血喷人!”虞侯被气得不轻,涨红的脸看上去有些难受,身旁的小辈赶忙上前替他查看。
“如今妾身口说无凭,却是断不能让你们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安夫人的语气坚定无比,“学士府也是忠良之门,世代清流,可怜江先生年过六旬身边只有这一个孩子。什么青州三杰?这虞侯府的人怕不都是些忘恩负义之人!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明宁郡主与威北将军若是泉下有知,便是化成厉鬼也要来找你们虞家索命!”
满堂愕然,眼看着众人对着虞梓缨指指点点,碍着虞侯的威仪才没有大声喧闹,只是三三两两低声地议论着。
“身正不怕影子歪,梓缨问心无愧。大家都别激动了,”虞梓缨上前打着圆场,“祖母,母亲,你们也冷静一下。”
虞梓缨上前想要安抚住安夫人的情绪,却被一把甩开,险些跌了跟头。安夫人瞪了她一眼,转头对言空水说道:“应天府向来办事公允,全凭言大人处置。”
“这....”言空水被这样明确的询问,自然要给个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