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梓缨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江携小步走上前,在虞老夫人跟前停下,恭敬道:“给老夫人拜年。”
她的嗓子还未好,声音不如堂中的其他姑娘甜,可虞老夫人自见江携起便笑的合不拢嘴,连忙让人在跟前又摆了个厚绒蒲团,牵着江携的手不放,又特别命人去库房里取了好几件稀奇东西来送她。
江携与虞梓缨一左一右坐在老夫人身边。江携认真地听着老夫人说话,每每问到她,她回话总是慢条斯理,惹得老夫人心生怜爱。身边总有女客好奇来瞧她,见她长得可爱便也爱多言逗逗她,几位长辈还给递上了不少装满银子的锦袋。
虞梓缨朝身边的女使使了个眼色,那女使也呈了个银袋到江携面前。
江携不解,没有动。
虞梓缨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解释道:“给你的,拿了去买几样喜欢的衣裳首饰。”
江携闻言,瞧了瞧已经塞满了一只袖子的银钱,猛地摇了摇头道:“不能再收。”
虞梓缨一手拿过银袋,一手拉过她嫩白的手。她亲手将锦袋塞进她手里,佯怒道:“拿着,你若不收,可就是不给姐姐面子。”
江携只能道了谢,将银袋收进了腰间。
花帘再次被掀开,一行十几个女使婆子一并入内,在桌上摆上了精致的果糕点心,又为每位到场的女眷奉茶,江携眼见着面前的核桃酥饼,展露了笑颜。
“给孩子们的甜汤呢?”虞老夫人下首的中年妇人起身询问身边的女使。
那便是虞大夫人,虞梓缨的母亲,姚氏。姚氏十几年前嫁给了虞家长子虞明学为妻,多年来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大夫人的脸上擦着上好的脂粉,但依旧有些盖不住逐渐老去的容颜,多年操持管家,她尽心尽力,发鬓早生华发也未察觉。姚氏是先文殊阁阁老姚川的小女儿,出身书香门第,虽说貌不惊人,却是满腹诗书,咏絮之才。姚氏与江携的祖母出于同族同宗,姚家自老阁老过身后便回了青州祖地,姚氏嫁到金陵,身边便只有江老夫人一个亲人了,来往的也多些。这份情谊传到下一辈这儿,虞梓缨与江携也是极亲厚的。
“禀夫人,就快好了。”女使低着头说道。
姚氏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语气有些冷淡得说道:“再去催催。”
女使领了命,福了福身快步离开了。
虞梓缨拉过江携手笑,悄声说道:“知道妹妹嗜甜,今日特意多放了黄糖。早些时候我替你尝了,你一定喜欢。”
江携闻言,立刻提起了兴趣。
花帘再次被撩起,江携的眼神亮起了期盼的光芒。还冒着热气的豆沙圆子摆到了姑娘们面前,看着老夫人动了筷子,堂中人也都相互客气着吃喝起来。
江携虽说动作慢,说话也慢,可吃饭却是比谁都快,一小会儿就喝完了一碗豆沙圆子。姚氏看着她胃口好,露出了一丝笑意,对一旁的女使吩咐道:“给江姑娘再做一碗来。”
女使闻言,离开了屋子。
江携拿出手绢擦了擦嘴角,朝姚氏谢道:“谢谢大夫人,这个可真好吃。”
等她低头时,猛然感觉到了一丝热气,一碗热腾腾的豆沙圆子摆在了她面前,一直白玉般精致的手收了回去。江携的眼神跟过去,映入眼帘的是虞梓缨的笑容。
“吃吧。”虞梓缨笑着说道,“等女使重新做来又要许久,先吃我的吧。”
江携朝她眨了眨眼睛问道:“缨姐姐不吃吗?”
虞梓缨端起面前的茶盏抿了一小口,回答道:“你吃吧,姐姐吃不得这甜。”
“多谢姐姐!”江携满面喜色地端起了面前的甜汤。
“啪嚓!”
青瓷碎裂的清脆声响打破了祥和融洽的气氛。
顺着声响的方向望去,江携顺着老夫人的臂膀晕了过去,表情痛苦。江携倒在老夫人怀里,一动不动的。
一时间,福寿堂中一片沉寂。
“怎么回事啊?”堂内隐约传来了小声的引论。
虞老夫人一惊,面儿上已经有些挂不住了。她努力保持冷静,立刻搭上江携的手腕,片刻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祖母...愿宁怎么了?”一旁的虞梓缨到底只是个姑娘,被江携突如而来的晕倒吓得花容失色,心都跳到了嗓子眼,眼中满是担忧。
虞老夫人抱住江携,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扫视了一圈堂中之人,眯起了双眼。
“快去请大夫!”虞老夫人镇定说道,“去前院请江先生。”
虞老夫人身边的几位嬷嬷赶忙上前扶过昏死过去的江携,平稳地将江携抬去了隔壁院子。虞梓缨神色慌乱地看了一眼虞老夫人,对上的是自家祖母宽慰的眼神。
福寿堂内的宴席因着江携的突然晕倒而戛然而止,虞梓缨扶着祖母一齐去隔壁院子看江携,大夫人姚氏则留了下来将屋内的各家贵客都留了下来,与她们一一赔罪。
几个女使嬷嬷将江携安顿在正堂旁的厢房,虞老夫人与虞梓缨在床边守着,神色凄然。
府中的医女正在榻前为江携诊治,冰霜般的脸上表情十分凝重。
“吴娘子,愿宁如何了?”虞梓缨看着医女将愿宁的手放回了被褥中,迎上前去焦急地问道。
医女低头,恭敬地说道:“江姑娘气息虚弱,唇无血色,像是中毒。”
虞老夫人闻言,倒吸了一口凉气,差点就没站稳,身边的虞梓缨惊呼着扶住了她。
虞老夫人回过神,眼神焦急地问道:“严重吗?”
医女看了一眼榻上沉睡的女孩说道:“老夫人不必担心,姑娘中毒不深,脉象虽弱却十分稳定,并无性命之虞。方才我已施针替小姐除了毒血,待小姐服些提神补元的汤药,祛干净余毒,好好休息几日便能痊愈。”
虞老夫人得了确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不一会儿,等医女喂江携喝下汤药,虞平侯虞渊与青云先生在小厮的引领下风风火火地进了屋,老人面色严肃,看不出任何情绪,他顾不得与虞老夫人打照面便问道:“可要紧?”
虞老夫人摇了摇头,语气和缓地安抚道:“先生且安坐。吴娘子说是中毒,幸好中毒不深,已施了针,煮了汤药服下,只等孩子醒来了。”
青云先生的表情依旧不轻松,半天也没说出些话来。
虞老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今日愿宁是在虞府出了事,虞府定会给先生一个交代。”
青云先生不语,目光长长地停留在床上的女孩身上。
虞侯眼含愠色地看着发妻,质问道:“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成了这样,这是怎么一回事?”
“是妾身的疏忽。”虞老夫人垂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虞梓缨在一旁看着榻上的女孩,她就这样安静地躺着,纹丝不动,气息微弱地难以发觉。
“是啊,怎么就这样了呢,方才明明还是好好的,”虞梓缨自语道,猛然间她回忆起了什么,上前拉住了虞老夫人,“祖母,是那碗甜汤!”
“一定是!是有人要害我!”虞梓缨抓着虞老夫人的衣袖激动地说着,“可怜愿宁替我喝了!”
虞侯闻言,厉声吩咐下人道:“快去堂上把汤碗拿来!”
虞梓缨满脸歉意地朝青云先生行礼道:“今日府上孩子多,母亲给姑娘们都准备了甜汤。我看愿宁吃得快,就将自己的那碗也给了她。”
青云先生摆了摆手回道:“这你也想不到,不怪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阿携赶紧醒过来,别再自责了。”
虞老夫人满脸怒意地拍着桌案,暗骂道:“你素来懂事,怎么会与人结怨,究竟是谁,竟想着害你,还害了愿宁!”
虞梓缨想不出结果,只是无奈地摇头。
虞侯言辞诚恳地向青云先生说道:“今日拙襟没能照看好愿宁,是虞府有愧于江兄,来日定当登门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