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过往(下)

  赵恒感叹:敢情他是只听了一半的八卦!

  “那,我这种情况不算是外人,又算什么呢?”

  明知故问,年静晚伸手牵起了赵恒的手,十指相扣间,赵恒心神激荡,一直让他耿耿于怀的距离感终于在他激烈的心跳声中全数破灭。

  然后他又听见年静晚说,“整个门派都瞧见了我带你回来的,在我们师门有一条门规,便是女子未婚嫁前不得与陌生男子共乘一剑,是因为,这种举动就如同大陆上的女子在未成婚前便与心上人同住一般,尊主之所以一见面就对你不客气,主要就是担心我是被你骗了,才这样毫无顾忌的将女子的名誉抛诸脑后。”

  “既然这样,你又为何要我去别处睡?”

  赵恒十分自然而然的抛出这样一个问题,却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又说错话了,气馁到不想说话。

  年静晚笑了起来,“你这人真是越来越傻了,看来当皇帝的确很费精力呢,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至于你说的咱们分开睡一事,我本来是打算回去再告诉你的。”

  赵恒如今完全丧失了主动权,“告诉我什么?你,你是不是后悔了!”

  年静晚点了点头,神情看上去有些内疚,“是,我后悔了!当初……”

  赵恒大声制止了她,“不要说了。”他骗自己只要她再不说,他可以当作今天什么都没有听到。

  年静晚看着他,可他不肯看她,眼神躲闪,一个人就往回走,连走错了方向都不知道,他的背影看起来萧索可怜极了,难道,他又联想到什么了?

  肯定是!她冲着前方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大声喊道,

  “赵恒,你不觉得还欠我一个真正的成亲仪式吗?”

  他们的婚事是由有心人促成的,彼时他们二人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所以那些大婚仪式则是能省就省,没有一丝幸福的感觉,虽然后来他们互相生了情愫,可因为战乱,一直都没能真正的将这段感情光明正大的放在台面上说过。甚至于,他们都没有相处过多久,一直都在离别的状态里,她和他都需要一段时间来验证彼此之间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相互的,是不是值得一见钟情。

  赵恒被这一声喊的停住了脚步,他猛地转过身看着年静晚,低声对自己说,“德行!”然后欢快的飞奔而去,这次再没有什么顾忌了,一个两人都敞开心扉的拥抱终于来了。

  良久,赵恒才指着年静晚的脑袋,“你这里弯弯绕绕的想了这么多,你要是早点同我说明白了,咱们两也不至于错过这么久。”

  年静晚不干了,“我是个女子,难道你还指望我能主动吗?”

  “你已经够主动了!”不知什么时候青枫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亭子里咳嗽了一声,然后装作没看见他们两个急急分开的双手。

  她那时候得知了赵恒的真实身份,告诉了静晚,她几乎是瞬间,肉眼可见的绝望了,皇帝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她根本就没想过,赵恒会拒绝。

  她不想让他为难,便打算改变主意随青枫回蓬莱,自此不再出世。可终究是不甘心,将令牌留下让唐毅安能转交给赵恒。如果,他能来找自己,那她会不顾一切的追随他,如果,他不来找自己,那她就假装他很忙,抽不出时间来找自己。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而且,是以他自断后路的果决出现在她的面前。

  在海边见到他时,年静晚就已经高兴到不行,偏偏青枫还要在试探试探,这一试探更是让她确定了,他们都一样,一样的不想错过彼此。

  赵恒眼看着自家夫人跑去另一个女人的怀里,而且还亲昵地拉着胳膊撒娇,他牙酸的厉害。

  “青枫,你和尊主聊完了?他答应了没?”年静晚挽着青枫的胳膊,两人走在前面,赵恒落后几步跟在后面,东张西望,他的听力极好,可眼下瞧瞧她俩都说些什么。

  他抬头看了眼明晃晃的大太阳,内心翻江倒海:真是羞耻啊!竟然连生几个孩子都开始预想了,天知道,他眼下只想过一过二人世界。

  晚上,赵恒软磨硬泡的最终成功蹬鼻子上脸与年静晚睡在了一间屋子,虽然他只能打地铺,但是这样质的飞跃已经让他飘飘不知所以然了,明明以前还同睡过一张床,可如今拘谨的像是刚刚认识的两个人。

  望仙峰矗立在海中央,白日里人多不觉得什么,夜深人静时海风吹动海水的声音格外清晰,一股咸湿的味道裹挟在海风里无孔不入,从四下涌进屋子,赵恒挺尸状躺到整个后背发麻,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轻声问了句,“你睡了吗?”

  床榻上原本背对着他的人翻了个身,月光下一双眼睛乌黑明亮,就像大海一样,巨大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臣服,她看着地下鼓起的一个被包,忽然觉得有些愧疚,“你觉得蓬莱怎么样?如果让你永远都住在这个地方,你会不会不适应?”

  赵恒终于忍不住坐了起来,不过,他没敢再盯着年静晚看,只是转而将目光投向窗外的那一轮玉盘似的明月,“这里的月亮与大陆上的月亮本就是一个月亮,只不过,这里有了我想见到,想在一起的人,月亮都显得格外圆满了。我已经结束的短短一生,扮演过很多角色,可是每一个我都不曾留恋过,唯独赵恒的身份,即使每次想起都有被人欺骗的痛感。但是,这却是唯一一个不愿放弃的身份,在过去的这几年里,每当我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想着要是我永远都是赵恒就好了,那你就永远是我的夫人,除非我死,否则,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离。我了结了一切前来寻你,余生我只为你停留,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你在,我就在。”

  年静晚看着眼前这个故作坚强的背影,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哭了。

  赵恒听得她的话语中满是哭腔,终于忍不住了,他坚定的起身,躺在了床上,将人搂进怀里,这一刻两颗空荡荡的心同时被对方填满。

  年静晚埋头在她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的怀里,温声温气,“好傻!”

  赵恒伸手抚了抚她的背,“谁傻?”

  她仰起头,小鹿一般迷蒙的眼睛,“我们都傻!都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为对方考虑好了一切,却没有真正了解过对方想要的是什么?我们错过了很多年!”

  赵恒硬生生将自己的眼睛从她眼睛的漩涡里扒出来,“恰恰相反,我们都不傻,一段好的感情是互相成就的,这几年的分别对我们的这段感情来说,还是益处更多,虽然因为不确定对方的心意,但我们有了很多的时间来思考并确定我们对对方的心意,这是我们都想要的感情。”

  “你是不是不喜欢这里?”赵恒试探饭。

  年静晚半晌没说话,就在赵恒以为她不会再说时,她叹了口气,“其实我很厌恶这个地方,这里有太多我不想记起的痛苦往事,但是,这也是我欠了良多的地方。可以说,那些往事无不是因为我和我爹而起的。”

  赵恒安慰她,“人都要往前看,斯人已逝,我们任何人都无力改变,但是,我们可以让自己过的好一些,也算不枉来着人世苦难遭逢。”

  过了很久,年静晚听见耳旁的呼吸声渐渐趋于规律,她睁开了眼睛,“其实我很想离开这里,我想爹娘,想阿澄,想你,更想孔采儿,那个无忧无虑的女子。可是,我欠望仙峰的,欠我师傅的该怎么还?”

  第二日,她醒来的时候赵恒已经起了,不在屋子里,她起身走过去,推开门,外间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天空阴沉沉的,像是要压下来一样,厚重而窒息。

  突然,她看见雨帘中一人正快速的奔来,饶是他使上了轻功,整个外衣和头发都被打湿了,

  “快去换一身衣服吧,小心着凉。”

  赵恒抹了一把脸,“没事,不过一点毛毛雨。”说着他神神秘秘的从怀中掏出一个用硕大的绿叶包裹起来的东西,递给她,“你看,这是什么?”

  她看着他一脸兴奋,虽然很疑惑但还是依言打开了绿叶包裹的东西,一边问道,“你一大早上去了哪里?”

  她足足拆了五六层绿叶,这才看见最里面包的严严实实的七八个黄金蘑菇球。

  “你就是去做这个了?”年静晚红了眼眶,她们两人以前仅有的几次一同在外用饭的过往,这道黄金蘑菇球是她每每必点的一道菜,没想到他还记得。

  赵恒指了指外面,“今日起的早,天阴沉沉的就快要下雨了,这种天气最适合采蘑菇了,于是我就出去采了一些蘑菇,别说这仙山就是不一样,连蘑菇都长的十分周正,水灵灵的。”

  年静晚拿起一个轻咬一口,顿了顿,然后展颜一笑,“嗯,不错嘛!看来,你以后可以转行开酒楼了。”

  赵恒应和道,“这个主意好,咱们两将来就开一个酒楼,你是只管收钱的老板娘,我当个颠勺的大老板,咱们只做白天的生意,晚上我带你去逛街,等有了孩子,我们一起去买花灯,猜谜语,捏糖人。”

  见他伸手也要吃一颗,年静晚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手打落,然后将剩下的蘑菇球全部拢在怀里,“都是我的!”真的是好咸,她实在是不好打击他的自信心。

  赵恒失笑,“我做出来还没来得及尝尝呢,既然你喜欢我明天再给你做,好不好?”

  年静晚强颜欢笑,“每天吃一样的,难免会发腻,不如,我们明天换一个吧,就白粥吧?好久没喝过了。”

  赵恒不可置信,“这蓬莱好歹也是仙山啊,怎么连个白粥都供不起?”怪不得他今天一早差点将厨房翻了个遍,却没有找到一颗米。

  年静晚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同时也是为了不打击他的积极性,耐心解释道,“怎么会供不起,是因为大多数人都辟谷了,不需要再进食了,即便是没有辟谷的为了修炼体魄日常也都是吃些果蔬花露的,所以在你来之前我们这里的厨房一直都是弃用的。”

  说罢,她看了眼赵恒,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其实,你不用每日早起给我做吃食的,我吃不吃都无所谓,倒是你,在没有辟谷前,我得给你准备些吃食,你肯定不能习惯这山上的饮食。”

  赵恒摸了摸肚子,自己一早上光顾着瞎折腾了,还没吃一口饭呢,“你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来,给我吃一个吧!”

  年静晚一把将黄金蘑菇丸子藏起来,一副守财奴的模样,“不行,这可是你特意给我做的,我要留着自己吃,你等着我去给你寻些吃食来。”

  赵恒看着说风就是雨的人迅速离开了房间,就有一些好笑,这跟小猫撒尿划地盘有什么区别。

  青枫正在打坐,感觉到一人正迅速朝着自己的房间冲来,没有杀气,她也就没有理会。

  房门哐啷一下被踢开了,她睁眼想瞧一瞧看是谁敢来她的地盘撒野,只见年静晚风风火火地跨进门来,拿起桌上的水壶就是一通犀牛吸水。

  “这是怎么了?”看她喝完水浑然不觉有什么异常的模样,青枫忍了忍还是没敢告诉她这壶水已经放了快有半个月了。

  年静晚只顾着喘气,没看见青枫那张诡异的脸,和欲说不说的表情,半晌才缓了过来,“咸,太咸了!”

  “什么太咸了?”青枫起身坐在一旁,想着若是有个什么反应,她也好立刻将人送去大哥那里救治救治,不过,大概率也就是个拉肚子的事。

  年静晚一脸郁闷,“赵恒那个天杀的,他一早上给我做了好些个黄金蘑菇丸子,这丸子的卖相和含盐量简直是天差地别,那我又不能当着他的面吐出来,还得假装特别好吃,借机说要给他寻些吃食这才出来到你这儿讨杯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