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中秋祭(五)

  宫琛就在门外候着,背脊挺拔,只手后背,白裳墨发随风撩撩而动。他回头,目如冷潭,垂斜望我,道:“你与珄儿很熟?”

  看来刚才我调戏宫珄之事,全都落入他耳了……

  我竟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赶紧摆手道:“不熟不熟,我与他算上今日,才见过四次面而已。”

  “四次?”

  “是啊,四次。”

  宫琛的眸缩了缩,嘴角竟划过一丝弧度,后而扭头,道:“走吧。”

  我相当郁闷,这种反应,几个意思?

  但我又不敢问,又不敢说,只能又跟条尾巴似的跟在他屁股后面……

  他带我沿湖而行,不远的地方,白菊丛中,有一亭台,他踩着小石子路,正朝那处走去。

  这个地方,很是奇异,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是建在白菊之中,我们来时的回廊,刚才的祖祠,还有如今正去的小亭子,还有……宫琛刚才说的守墓人……如若旦旦只是放牌位的地方,这大的阵仗,未免有些太过夸张。

  难不成,这里是墓冢?这么一想,瞬时觉得周身有阴风浮荡……我这人本不迷信,但我都能魂穿到这种地方,这世上有鬼之事,又有何奇怪的?

  宫琛已经到了亭中,我赶紧加快了脚步,但他似乎并未停留,而是穿过亭子,下去了。

  我走近了才发现,这亭子连接的另一处,竟是一路朝下的阶梯。路与亭子一边同宽,我刚才心中思虑它事,并未注意亭后,不曾想,却别有洞天……

  阶梯约有百十来节,尽头有一石牌坊,难道那里才是真正的墓冢……

  宫琛正走着,突然停了下来,转头望我:“跟上。”

  我心中不由埋怨道:你腿那么长,怎么可能跟得上……

  他似乎有所察觉,垂眼驻足,候在原地。待我跟上后,这才又迈开步子,不过却比先前小了很多,频率也低了很多。

  牌坊上的字能看的清了,刻雕:隐孔陵。牌坊上依旧有龙血树纹,而这一个“陵”字,倒真是肯定了我心中的判断,这里果然是一个家族群墓……

  过了牌坊,那两边的高墙也随之断了。早经历过多少次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震撼,如今瞧着面前这片光景总算是没有震惊。

  通透点儿说,这是一处建立在地下的陵园,与一般府衙无甚不同,诺大的院子里,坐落着好几处楼阁,有好些个着龙血树纹衫的妙龄女子,匆匆走过,从这边穿往那边,目无旁骛,也不与身旁之人说笑。

  宫琛指着远处斜角一处二层门庭,道:“去那里。”

  过去后,门庭上的牌匾有“客卿”二字,顾名思义,这里便是待客之处。

  一入庭,主位正中的椅后,便是一张硕大的龙血树绘屏风。我二人刚一进去,便有一位女子自屏风后走出,手拿托盘,一壶茶,两只杯,放在左侧的待客桌上后,各自斟满,然后一言不发地又退回了屏风之后。

  宫琛示意我坐过去。刚一入坐,我便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问他:“这些人,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你当在上面碰到的那几位,是何人?”

  “不是守墓人吗?”

  宫琛望了我一眼,道:“是守墓人,也是传信人。我们下来时,她们便已经发过信号了。”

  信号?什么信号?我怎么不知道……但见他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我便收回了这个好奇心。

  “那……刚才院子里的呢,她们也是守墓人吗?”

  宫琛按了口茶,这才摇头道:“不是,她们只是族人,这里是族陵亦是族司。”

  “族司?”

  什么意思?

  “司育之处。所见之人,皆是学员。有执教司女负责她们的琴棋书画,有闺事司女负责女工闺秘,有外教司女负责乐舞棋术,待到她们可以嫁人之时,便会被安排任务,自此,成为皇家真正的暗影。”

  我听傻了眼,这不就是特工培训班吗?只不过她们的任务只有一件,便是嫁人当皇家间谍……只是……

  “难道就没有被发现的吗?”

  他淡漠地望着我,道:“马有失蹄,人有错手,自是有的。只是被发现又如何?她们是皇家之人,谁能奈她们何?谁又敢?”

  “不对,不对,可就算是这样,你不是说这些族人都是族中女子所生吗?但哪有母亲会将自己的女儿牵上这样的命运?并且,那些做父亲的难道自己丢了一个女儿都不知道吗?”

  “即已入了族谱,便生是族中人,死是族中鬼,所出之女,皆为族人,这是规矩。如若背叛,便是举家凌迟之罪,谁人敢?而既已入了族谱之人,在其年幼时,便会对外以各种缘由夭折,之后便会来到这里。已死之人,那父亲又何会在乎?”

  “……”

  我还能说什么?还能问什么?要小小庆幸一下“自己”的妈死的早,故而没有这么悲惨的命运吗?

  只是……他似乎知道的有点儿多……而且,这么大的秘密窝点,为何要带我来看,为何这么爽快有问必答……依他的性子,怕不是这么热心的人……

  突然,宫琛垂目斜我:“你可知你母亲叫什么?”

  我去……这……幸好我脑子转速快,赶紧道:“父母名讳,身为子女岂能直言?长王子,你这是何意?”

  他别开目光,闭眼道:“你母亲,姓何,名漫秀。死时刚满二十。”

  “……”我心中不安,问他:“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抿着茶水,许久,问我:“你以为何?”

  我瞬间便皱起了眉毛。对啊,这才应该是他本来的样子,那种有问必答的状态,明显是有什么阴谋。什么叫我以为何?我要知道还用得着问吗?

  我紧张地抓着衣角,看着他,道:“不知。”

  “不知?”他竟笑了一声,道,“祖祠内第二排,我母妃的牌位左侧,你可记得是谁?”

  “……”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半拍,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

  他静静地望着我,又道:“是,你的母亲,奈氏何漫秀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