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芳倾城已经归于静谧。
没有那绵远的古典国器发出来的声音,也没有男女之间寻欢作乐的嬉笑声。
真安静啊……
也就只有这种时候,这座悠久的城没有琳琅满目的华灯,也没有密密麻麻的行人了吧?
左丘凉身上披着厚重的貂裘,双臂搭在围栏上,孤零零的站在楼台上。
她已经站了许久了。
一点一点的,看着街道上的灯会慢慢熄灭,看着醉芳倾城红艳落幕。
也许,这就是自己从小到大最纠心的一天了。
“爷爷,你怎么又难过了?”
“傻丫头,爷爷不是难过,爷爷是发愁啊……”
左丘凉的脑海里像是放电影一般,一遍一遍的繁复出现自己儿时的记忆。
“发愁?那爷爷你为什么发愁呢?”
那个记忆里的老头总是喜欢宠溺的摸着自己的头,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会挂着微笑。
那时候的左丘凉,只知道每次爷爷看到自己的时候总是会笑,压根感觉不到他的笑容有多么牵强。
还记得,他总是会用同一句话应付左丘凉问的问题:“丫头呀,你还小,不懂这些……等你懂了,就说明你长大了。”
懂了,就长大了。
左丘凉苦笑了笑,垂下头,眼眶里打转的泪水,也不知是难过还是不服气。
“爷爷……长大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她小声的念叨着,对着这片星星点点的天空,也不知道究竟是要说给谁听。
左丘一家是在穷乡僻野住惯的人,他们也许就是这繁繁南城里面,唯一的一小部分没有运气,也不能开拓财路的人。
他们甚至不能幸福的在一起生活。
就像是左丘凉从来没见过自己的母亲,更对自己的父亲没有一点印象。
但是她是快乐的。
这就够了。
不知道这阵压抑又难听的哭泣声在楼台周围回荡了多久……
冬季的冷风,也不解风情的狠狠刮在身上。
渐渐的,天色一点点染上了红晕,那轮骄阳缓缓的从最东边升了起来,没过东边的山峦,将整片天空渲染的格外好看。
天亮了呀……
左丘凉抬起已经冷的有些僵硬的手,轻轻拭去脸上几乎干涸的泪痕,触及到皮肤的时候,都已经有了些许生痛。
她看着手上的泪渍,目光中已经看不到还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了。
又站了片刻,只见她的嘴角微微扬起,猛吸了冷气,转身推开了进入阁楼的门。
……
彻夜未眠。
但是她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累。
自打自己走进阁楼以后,整个身体都被一股温暖包裹着,此刻的左丘凉坐在妆台前,静静地看着铜镜里那个双眼已经红肿不堪的自己。
这样的话,他们看到了会担心吧?
她的手轻轻抚过镜面,目光停滞在妆台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脂粉盒上。
……
……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
左丘凉的意识伴随着剧烈的敲门声渐渐清晰起来,她从交叠的双臂中慢慢苏醒,跟着晃了晃有些昏沉的脑袋,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咚咚咚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没有节奏,听起来杂乱无章,仅仅是这个敲的力道就可以看出,来的人是着急的。
碧水皱着眉头,脸上的诚惶诚恐几乎不能刻意被掩饰了,她一遍一遍的敲着门,生怕里面的人出什么状况。
花魁大人平日里是不会锁门的,今天怎么……
“碧水,你怎么还没找来阿凉?”倾百肆的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也不知是什么大事,能把这两人都弄得这么焦躁。
碧水难过的就快要哭出来了,她指着门,无能为力的回答道:“百肆大人,不是我不想,是花魁大人阁楼的门被锁上了……”
“锁上了?”倾百肆走到门前,试着推了推,果然是推不开,跟着他又一把将碧水拦在身后,嘱咐了一句:“你往后稍稍,我把它撞开。”
碧水一点头,配合的后退了几步,满怀期望的看着正蓄力撞门的倾百肆。
可是还没等他撞,那扇尘封已久的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你们两个……干嘛呢?”
左丘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试图压制一下自己的头疼,声音有气无力的问着正愣在外面的两个人。
“花魁大人……”可谁知道还没等左丘凉反应,碧水就直接哭着抱了上来。
“……这是怎么了?”左丘凉懵懵的看着扑到自己怀里的小姑娘,有些不知所措:“我不就是晚开了一会儿的门吗?”
“呜呜呜……花魁大人……是井掌柜,井掌柜她……”碧水似乎是已经压制了很长时间的情绪,一下子全盘爆发出来了一样。
“呜呜……是井掌柜她,她死了……”
……
……
“是冰族人干的。”
倾百肆看着正在床榻边直立着的左丘凉,除了这句总结以外,也不知道是该安慰她,还是该让她节哀。
他们刚到这里的时候,井岳就躺在这张榻上,胸口刺入了一根很长的冰锥,整张床榻都被鲜血染的透红,在这各种浮华之物添置的屋内,显得格外突兀。
好在现在已经被婢女收拾的没有那么骇人了。
这里面静了很久,没有人敢说话,也没人有心情说话,唯一的声音,就只有碧水抽抽搭搭的哭泣声。
左丘凉平平的看着床榻上躺着的人,双手紧紧的握着井岳那只已经冰凉的手,不知不觉看得久了,越发觉得她的眉眼都是一抹安详的气息,像极了正做着美梦……
可偏偏,就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恩人……”倾百肆稍微抬了抬头,看着站在自己前面的左丘凉。
他以为,以左丘凉跟井岳之间十多年的感情,看到现在的井岳,会跟碧水一样吓的哭出来。
但是她没有。
越是没有,就让人越发担心。
为什么今天她如此反常?
难道……她知道井岳姐姐是怎么死的?
“霄凝呢。”
三个人都默不作声的站了半天,左丘凉沙哑的声音从她的唇齿里蹦出来,打断了倾百肆心中所想。
他捏了捏拳头,犹豫了一下,回答她:“早上就是她先看到井岳姐姐的,现在……被侍女扶去休息了。”
“嗯。”左丘凉点了一下头:“那等她休息好了,就拜托她操持一下送葬的事宜吧。”话音刚落,她松开握着井岳的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的从木凳上起身,直接走出了这间屋子。
她这是……怎么了?
倾百肆看了看已经没有生气的井岳,又看了看绝尘而去的左丘凉,越发搞不懂这情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