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坐在大厅前的门槛上,樱花瓣浅浅飞过,缓缓的,落在了清酒盏中,如同一叶孤舟轻轻淡淡的摇晃着。
修长的手指圈住白玉酒瓶口,似有星星点点的光亮随着酒入了盏,弥漫起浓郁的酒香。
墨黑的长发被风撩起,丝丝缕缕的随风而动,薄唇与盏相接,清酒入喉,辛辣甘甜。
温柔的风骤然刚烈!
身后木制的建筑发出不堪负重的吱吖声。
奴良鲤伴微微抬首,像是感觉不到风中危险的气息,喝酒的姿态依旧从容,神色悠然的慢饮。
“来了!”不知是谁开口。
气氛低沉微妙,连呼吸声都变得可有可无。
浓烈的“畏”袭来,吹动墨色羽织,衣袂飘飘,如同夏日里狂暴的雨扰乱一池宁静。
奴良鲤伴半眯起眼,站起身,酒盏倾倒,零星的酒水落于地面。那团黑气愈来愈大,直至逼近眼前。
妖怪们不自觉屏气凝神,瞬也不瞬的盯着被黑色罡风笼罩住的身影。
首无缠紧指尖红色的丝线,黑田坊同青田坊一左一右绷紧身子随时准备冲出去保护二代目,鸩与一目等人也严阵以待。
“哈哈哈哈哈”刺耳的笑声在黑暗中回荡开来。
雪女凝神,盯着那团黑影,上前一步把璎姬护在自己身后,毛昌妓拉住蠢蠢欲动的璇姬。
奴良组为数不多的几位女性被众多妖怪团团护住。
黑气散尽
绚烂的红色短发如同夏日祭的烟火,璀璨夺目,并非想象中青面獠牙的怪物,相反他长的颇为邪魅,张扬肆意。
一身奇怪的和服,白色的羽织上还带着两个红色的毛球,印着红日的墨绿和服,踩着高脚木屐。
手上拿着一柄更为怪异的武器,似三叉戟又有些像是红缨长.枪。
“……长的挺好看的啊。”璇姬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实话实说。
奴良鲤伴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只觉得似有一阵冷风吹过,璇姬揉了揉胳膊上莫名的鸡皮疙瘩,弱气的躲在了毛昌妓身后。
“……”喂喂,你有本事招惹了二代目,你别躲啊!
毛昌妓木着脸,挥开折扇挡住二代目可怕的目光。
名为夜叉的妖怪放肆的环顾四周,见不少妖怪蠢蠢欲动,他倒是好心情的勾起嘴角。
一张嘴,露出两侧的小虎牙,双手环胸,张扬而傲慢:“本大爷还真是期待你们害怕的表情。”
奴良滑瓢鬼魅的身影出现在庭中樱之上,一腿挂在半空,另一腿曲起,脸上的妖纹半隐在黑暗中。
“原来是夜叉啊。”
飘渺清淡的声音响起顷刻间又散在了风中,他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黑暗之中。
“哦,有人认识本大爷?”
夜叉挑衅的目光彻底点燃妖怪们的怒火,青田坊挣脱黑田坊的禅杖,自黑暗中走出,高达魁梧的身躯下夜叉简直娇小的可怜。
“什么嘛,原来是个肌肉男。”不屑的撇过头。
青田坊突然露笑,阴测测的快速冲上前,包裹住畏的拳头重如千斤坠,往夜叉腹部猛地砸去,十足十的力道。
速度极快!
一道残影一闪而过,连人带武器一同被击倒在了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哈!无名小妖也敢挑衅奴良组”青田坊一手成拳一手张开狠狠地对敲了几下,等待那妖怪起来继续同他战斗。
一秒,两秒,三秒……
“他晕了”
不知何时出现在墙角的奴良鲤伴哑然,他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经打的妖怪。
夜叉倒在废墟中,两只眼已经成了圈圈,四脚朝天,惨不忍睹。
敢对奴良组下挑战信说要夺走最美女子的妖怪就是这副蠢样子?
众皆无语,这算是闹剧一场?
晨曦微露
昨夜破坏的庭院在朝阳升起时早已恢复如初,雪丽同璇姬正在晾晒衣服,璎姬还在补眠。
“呐,那个妖怪怎么样了?”璇姬从衣服堆里抬起头。听到她的问话,一旁的小妖怪纷纷停下,又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
雪丽冷下脸,对于挑衅奴良组的妖怪她向来没什么好脸色:“扔出去了。”
“噗――”
接二连三的嗤笑声响起。
璇姬捂嘴笑着,对于昨夜的闹剧摇摇头,同雪丽说了声便准备把木盆收起来。
把木盆放回杂物间,关门的动作顿了下,又迟疑的往里头看了眼。
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错觉?
果然是错觉吧。
璇姬关上门,打了个哈切,昨晚闹剧之后还要对付某个家伙的耍流氓,睡眠严重不足。
距离例会结束还有十来分钟,等下要同鲤伴一起巡街,回来后再补个午觉吧。
心情愉快的决定好,手下动作加快,门刚被锁好,后颈传来一阵剧痛。
天旋地转,而后便彻底陷入黑暗。
璇姬是在一阵颠簸中苏醒过来的,肩膀顶着她的肚子,颠簸感令她有些想吐。
一睁眼,被凌乱的丝发糊了一脸,身子在枝干间快速穿梭。吐掉嘴里的头发,脖子隐隐作痛,环顾四周,陌生的景色令她迅速冷下脸。
还真是……糟糕的处境。
余光瞥见一抹火红,微微侧头。
果不其然!
扛着她的是昨夜的妖怪――夜叉!
“你醒了啊。”夜叉露出略带羞涩的笑容,立刻停下,动作甚是温柔的把她放了下来。
害羞的小模样和昨夜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张狂全然不同。
难道……
绑架她的不是夜叉?
璇姬后退一步,碧绿的瞳眸宛若深不见底的幽潭,昏昏暗暗的,令人看不懂她的目光。
“你就是雪女吧!”他突然抓住璇姬的胳膊,一激动小虎牙直晃晃的露了出来,莫名的……萌。
“恩?”
“那个,我,我很喜欢你。”
唉?唉唉唉唉?
等等
他这是喜欢她
还是喜欢雪女?
还未等璇姬思考明白,一股剑气包裹着强烈的畏,如同离弦之箭,带着冰冷的杀意向他们袭来。
风中弥漫着骇人的血腥。
夜叉目光一冷,反手抱住璇姬往一侧躲开,暴破声惊起,溅起无数尘埃。
浓烟散去,他们刚才所站的位置已经化作一片残骸。
璇姬还未定下心,一道道满含残暴的妖力向她袭来,十分密集,抬手挥动水鞭挡去一部分,却又发觉更多妖力接踵而至。
妖气的目的十分明确,它要逐个击破,璇姬跃上树梢,被迫与夜叉分开往两侧逃窜。
青色的光鞭编制成密集的网,不用回头看璇姬也能察觉到如影随形的残暴妖力,空气中的风变作风刃,时不时阴测测的对着她来一下。
她并非擅长路战的妖怪,压下身子躲过风刃,挥手利用水流挡去光鞭。
快速躲到树冠中,狼狈的躲闪。
“明镜·止水”
火光凸现,如同咏叹调般轻柔的叹息响起,白曼陀罗的花香瞬间包裹住她狼狈的身影。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眸。
从后而来的拥抱似灼热的火焰,带着能把人灼伤的温度,却又在触碰她的一瞬间小心的收敛起所有灼热。
他……来了。
尘埃散去,魑魅魍魉张牙舞爪的出现在抱着女子的男人身后,明亮的天空骤然被黑云笼罩,黯淡无光,无数赤红的瞳眸在黑暗中一一亮起。
那是……如同地狱般的可怕场景。
站在妖怪顶端的男人身后爆发出宛若地狱深渊的可怕妖气,全然睁开的双瞳中似有火光涌动,暗金色的眸子不复平静,格外暴戾。
触之逆鳞者,死!
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半空中挥洒出青黑色的浓血,被斩下的足一条条的落在草地,抽动两下后彻底没了生息。
璇姬这时才看清攻击自己的竟然是一只只巨大无比的变色复眼蜘蛛,与绿叶枯木完美的融为一体,怪不得她没有发觉。
空气中传来刺耳哀鸣,
原本身为狩猎者的它们此时露出悲惨的哀鸣,剑刃划过腹部,红线缠绕住血脉,冰雪封住生息……
清场不过几分钟的事,此时璇姬才惊觉所谓的百鬼夜行竟是如此可怕。
“雪女――你还好吧。”
远处传来张扬而清朗的喊叫,正在清理蜘蛛残骸的雪丽闻言抬起头,微卷的深色长发划过树梢,微不可察的蹙眉。
张扬的红发迎面而来,在妖怪们惊恐的目光下往二代目的方向飞奔,还未靠近又化作天边流星。
鲤伴举着弥弥切丸,阴测测的盯着被自己拍飞的家伙,金色的眼眸昏昏暗暗,似深潭幽幽而不见底。
“呐呐夜叉,雪女是那一位呢。”璇姬从鲤伴怀里探头,放松的靠在鲤伴怀里,露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夜叉把武器直直插入地面,一用力,轻松从树根里拖出自己的身体,条件反射的往璇姬指的方向看去。
纵横交错的树枝间,面容清冷的女子正垂眸与他对视。
视线相交的一刹那,幽蓝与暗红狠狠地碰撞开来。夜叉愣愣的后退一步,纯真的眸子被一丝丝血红占据,一道无法抑制的欲.望攀升而起。
他第一次放纵自己的身体被那抹恶念侵蚀。
想要――得到她!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道红色的身影抱起雪女,一个瞬身又出现在另一粗枝上,扬起尖尖的小虎牙,笑的格外张扬明媚。
“你是本大爷的了,雪女。”
求,求婚了?
黑田坊拉了拉斗笠檐,低头不去看这越发诡异的一目,倒是青田坊目瞪口呆,深感这是年轻人的世界鸩咳咳两声,背过身当做没看到。
清理完战场,夜叉无惧雪女冷色死皮赖脸的跟在她左右,一同回了奴良宅。
未能参加这次百鬼夜行的毛昌妓听闻此事后,痛心疾首。实在太可惜了,没能看到雪女炸毛的样子。
璇姬默默擦了把额间冷汗,对于由纪幸灾乐祸的样子退避三舍。倒是璎姬点点朱唇,模样带点好奇:“说起来还是第一次有妖怪无视雪丽的冷脸啊。”
不仅无视了,还调戏了一把。璇姬喝了口茶压压惊,心底默默补充一句。
想到某个缠着鲤伴喝妖铭酒的红发妖怪,璇姬压下笑意,内心替雪丽默哀几秒,却又诡异的觉得,这两个人或许真的有可能?
痴汉属性的夜叉和冷艳属性的雪女,璇姬摸摸下巴,觉得自己脑补的画面似乎十分美好?
正在聊天的三人忽然感受到一阵森冷的寒意,颤颤巍巍的扭过头。冷着脸的雪丽伴着寒风推门而入,规规矩矩,端端正正的坐在了璇姬身旁。
冷气不停的往外洒去,被冻的一哆嗦,璇姬硬生生忍下拔腿就跑的冲动。
“雪丽……?”璎姬眨眨眼,真难得能看到雪丽愤怒的姿态呢。
猛地发觉还有身体柔弱的璎姬在场,雪丽立刻收敛起冷气,不过面色依旧不太好。
“雪女~雪女~”张扬而活跃的声音自门外响起,雪丽立刻消失在原地,不到一秒,门又一次被拉开,火红的脑袋蹿了进来。
“雪丽不在?”
齐齐摇头。
犹如跟丢了主人的大型犬,夜叉失落的垂下头,背影灰暗,脸上的神色昏暗不明,委屈的撇撇嘴,半蹲在门口。
真是让人于心不忍的模样啊。
心软的璎姬小声点了一句:“听说最近雪丽喜欢吃老婆婆家的和果子?”
被璎姬殷切目光看着,由纪压力山大,顶着某处传来的冰冷目光支支吾吾的应了声。
“和果子?雪丽喜欢?”大型犬顿时恢复朝气,小虎牙露了出来,呆萌呆萌的。
他认真的看了眼端坐的璎姬:“谢谢你。”
没想到他会突然道谢,璎姬有些吃惊,笑着摆摆手:“要红枣口味哟。”
夜叉露出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拍拍胸膛:“没问题。”
即使是大和抚子也偶尔会讨论一些难以启齿的话题吧?
璇姬靠在软垫上,阳光晒后的软垫柔软的膨胀开来,隐晦的揉了揉酸痛的腰肢,极力想要忽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疼痛。
柳叶眉微微蹙起,又按耐住心底的躁动,强忍着不适。
余光暼见璎姬也是一副难受的纤弱姿态,不免露出同病相怜的苦态,心底的愤恨默默好了那么一点。
两人默契的对视一眼,又齐齐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