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真是漂亮的妖怪啊。”

  黑色的狩衣划过她猩红的唇瓣,烛光明明暗暗。

  “真是个好礼物。”

  迷迷糊糊间,温热呼吸落在耳旁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是鲤伴吗?

  鲤伴?

  璇姬忽然惊醒。

  一只黑猫趴在她身旁,碧蓝的猫瞳透着冷意,看向璇姬的目光更像是在看食物,它蜷缩在床头一角,抬头凉凉的看了她一眼,又低头舔舐自己的肉垫。

  璇姬忍住喷薄而出的尖叫,连滚带爬逃离猫的身旁。

  为什么会有猫?!

  她木着脸,瞪着那只黑猫,从喉咙里发出野兽的怒吼,企图呵退那只猫,人性化的猫儿眼底露着不屑。

  她被……猫鄙视了?

  脑子里晕乎乎的,璇姬晃晃头,半撑起身子。脑海最后一幕是一个蜘蛛模样的女子和鲤伴惊讶的目光。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轻薄的纱被风吹起,层层叠叠透明纱帘格外晃眼,璇姬怯生生看了眼那只猫,慢慢起身,身上的薄被滑落,铁链细碎声让她回神。

  白嫩赤足被青黑铁链困住,蹙眉,伸手拽了下,入手冰凉,但脚腕上却是一阵暖意。

  “你醒了?”轻轻淡淡的男声夹着闷笑,璇姬立刻抬头,眼底透着惊恐,她竟然全然没有发觉屋内还有其他人!

  隔着层层纱帘只能看到一个浅浅的黑色轮廓,她警惕的掀开纱帘一角。

  普普通通的屋子,穿着阴阳师服饰的陌生男人正背对着她,屋内清淡茶香四溢开来。

  脑海里似乎勾勒出她诧异的模样,男子勾着笑意,从容的把玩着手中杯盏。

  “所以你考虑好嫁给我了吗?璇姬?”

  “????”

  游戏开始了呢,秀元。

  鲤伴黑着脸坐在会议室上位,无人开口打破寂静,僵硬的气氛。

  妖怪们透着恶意,似嘲弄的目光投向坐在中央的人类阴阳师,意味不明。

  秀元眯着狐狸眼,轻轻挥开折扇挡住口鼻,对于妖怪们危险的目光恍若未闻。

  轻轻叹息:“没想到他竟然会绑架璇姬夫人。”

  这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

  “你最好给我个解释。”鲤伴忍着火气,染上愤怒的金色眼眸全然睁开时带着令人窒息的气压,他危险的盯着眼前的男人。

  璇姬被掳是意料之外。

  对于百物语组和以往全然不同的行事风格稍有些困惑,但无论如何璇姬的安全是他的底线。

  原本和秀元约定好的计划被暂时搁浅。

  秀元撇过头,看向窗外,湛蓝的苍穹偶尔有鸟雀飞过,很好的一天呢,就像那孩子曾经的面庞一般,一尘不染。

  终归不一样了。

  “我会把璇姬夫人带回来的。”

  “我和你一起!”鲤伴语气轻柔,却不容置疑。

  他不会放心把璇姬交给其他人,即使是不逊色于滑瓢的秀元也不行,他必须自己去!

  雪丽站在会议室门口,身上散发着刺骨的寒气。

  她挑挑眉,眉尾扬起,企图蒙混过关的首无扯了扯嘴角,手足无措。

  拽着首无的肩膀,微微用力让他无法挣脱,咬牙切齿:“你给我解释清楚,璇姬被掳走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丽简直快被气疯了,恨不得现在就杀到百物语组大本营,她竟然让人把璇姬掳走!

  半日之前,她同璇姬在第四大道观察百物语组妖怪,没想到回去的路上遇到正在打架的二代目一行人!

  在她眼前!

  璇姬竟轻而易举被络新妇掳走!

  雪丽崩溃的拽着首无的脑袋,瞳眸充血,黑着脸,咬牙切齿:“妾身可不管你们准备做什么,璇姬要是少了根头发,妾身就把你的头当球踢。”

  首无苦笑着应下。

  还想闹腾的雪丽突然停下,颇有些无措的转过身,心底紊乱不安。

  逼近的熟悉妖气让她无措,雪丽冷艳的容貌带上充满人情味的悔恨。

  轻轻淡淡的叹息在半空中化开,她抬头,正巧对上鲤伴金色眼眸,秀元站在他身后对着雪丽眨眨眼。

  鲤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面无表情的令人害怕,僵持不语,正当首无想要上前插话,他忽然又笑开,风流尽显不掩绝色,眉宇间透着柔意:“我会接她回家。”

  一座精致的别院,处处透着诡异,毫无人气,未被限制自由的璇姬已经在这个看不见尽头的长廊里徘徊了一个多时辰。

  如同鬼打墙一般。

  布满墙院的春藤化作式神女子的女子,穿着素雅的和服,盘着经典的发髻,她盈盈欠身,语调轻柔悦耳:“夫人,主人要回来了。”

  璇姬忽然冷下眼,偏过身,反手张开水柱,身后的男人微微侧头,躲开迎面而来的水流。

  穿着不符阴阳师颜色的黑色狩衣,阴柔的男子仿佛是在看淘气的猫儿,叹着气,缓缓摇头:“夫人又闹腾了。”

  大裖袖附上唇瓣,璇姬似笑非笑,眼底透着不屑:“这位恐怕是摔坏了脑才是。”

  “我叫花开院源流”男子一本正经的介绍到。

  “花开院?”璇姬嘟囔了一句,觉得这个姓氏有些耳熟,源流笑着点点头:“花开院下一代家主一定会是我。”

  等等,花开院秀元,花开院源流,花开院……

  是那个阴阳师世家!

  见她面露恍然,源流笑开:“看来夫人听说过,明日我将迎娶你,至于你腹中的孩子我会替你想办法取出的。”

  细长的眸子中划过一丝冷意,他冷眼盯着璇姬腹部,那不在他意料之中的孩子真是让人措手不及啊。

  璇姬不自觉后退一步,伸手捂住腹部,如同化不开的寒冰,语气布满冷意:“呵,做梦。”

  男子也不反驳,与他而言她不过是在耍小性子而已,只要到了明日一切都成定数。

  无论是花开院家家主,还是她的身份他深深盯着璇姬看了好一会儿,璇姬冷着脸与他对视。

  他忽然笑了笑,转身离开。

  见那人离开,璇姬松了口气,额间冒着冷汗。

  等等,他刚刚说什么?

  孩子?

  碧绿的瞳孔微微收缩,如同平静湖面溅起的涟漪,璇姬捂着嘴压下喷薄而出的尖叫。

  鲤伴那个混蛋!

  竟然真的在她肚子里放了个崽!

  还不告诉她!

  混蛋!混蛋!

  压不住的笑意自唇瓣荡开,面容艳丽的女子垂眸,捂着肚子缓缓笑开。

  天色还未大亮,朦朦胧胧的幽蓝亮光覆盖天际,在云雾间半遮半掩的月光勾勒出江户大貌。

  海水翻涌如同张开血齿的困兽,盘旋在半空的蛇怪飞快掠过。

  深色的羽织被风吹的猎猎作响,鲤伴双手环胸侧着头,被风扬起的长发落于唇边。

  蛇怪旁,腾在云中的胧车内燃着清淡熏香,秀元皱紧眉,握着书信的指尖微微泛白,面色不渝。

  他闭上眼,书信一角开始泛白失了水,最后变得破碎,随风而逝。

  “鲤伴……杀了他吧。”

  秀元再次睁开眼,眼底已清明一片:“沦落为妖物的家伙,还真是悲哀啊……”

  缓缓摇头,叹息道:“至于安倍家的人请交给我来解决。”

  身为除妖世家的人,最后竟然会沦落为妖怪,真是极为讽刺。

  既然已经放下羁绊,选择也就变得十分容易,秀元目光微冷,侧过头,额前的丝发被风吹起,他无神的看向远方。

  花开院一族不需要放弃底线的族人。

  “成婚?”尾音微微扬起,握着腰间长刀的手忽然猛地用力,鲤伴勾着嘴角,如同风流俊雅的剑客,意味不明的长叹:“真是个不怕死的家伙。”

  那么,要快点赶过去了。

  游衣是被小少年戳醒的。

  一睁眼,她就发觉不对劲,对上男孩松了口气的表情,不知怎么沉重的心情稍稍好些。

  入目,皆是躺在地上昏昏欲睡的人类与妖怪,他们都陷入了沉睡。

  她小心起身,看了眼死死拽着她手臂的少年,食指放在唇边对他做了个安静的表情:“嘘——”

  陷入沉睡的人面色发黑,眉头紧锁,似乎是被噩梦惊扰,却又深陷梦境无法自拔。

  用手拍了拍他们的脸,游衣困惑不解。

  门外响起十分有节奏的脚步声,踢踏踢踏的。

  立刻警惕的压下小少年,见他面露惊恐,游衣柔柔笑了笑,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以示安抚:“没事的,闭上眼。”

  小少年沉默的点点头,手指依旧死死的拽着她的衣袖。

  话音刚落,门锁被卸下,落在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门被推开,细密的阳光争先恐后的出现在昏暗的屋子里。

  粗犷豪迈的嗓门震的人发堵:“那个叫花开院源岫的是哪个?”

  另一道声音更细一些,有点尖锐,语气不掩厌恶:“快把那些妖怪移开,扔掉扔掉。”

  花开院源岫?

  游衣心底跟着默念,总觉得有些耳熟,是在哪里听到过?

  怀中小少年猛地僵住,游衣心下了然,动作隐蔽的把他的脸往自己怀里压。

  花开院?

  花开院……

  瞳孔放大,是阴阳师!

  还未等她想明白为何阴阳师家的人会在这,极为凶残的脚踹在了她的腰上,她咬着唇,继续装作痛苦的沉睡,那人并未停留,径直离去。

  “不在这里,去下一个。”

  “真是麻烦,也不知道主人干嘛要找一个小孩子。”

  大大咧咧的抱怨声越来越远,所有的阳光又一一消失,像是灭了的火焰,只剩一堆灰烬……

  璇姬一早就被春藤化作的女子叫醒,纱织的帘轻飘飘的扬起,露出屋内干净不染一尘的摆设。

  穿着纯白和服的璇姬被她扶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微笑把她压坐在梳妆镜前。

  镜中女子双目无神,更像是精致玩偶人,身上缠绕着千丝万缕的银线,所有的动作都是提线人来摆弄。

  无法挣脱的任凭她摆布,柔顺长发被小心盘起,纯洁无瑕的白无垢披上脑后,春藤温柔却不失力道的扶着璇姬的胳膊。

  “夫人,时辰到了……”

  与其说是婚礼,不如说是祭祀。

  鲤伴赶到时只看到面容清冷,穿着一身白无垢的女子站在高台上。

  她眉眼冷冽,即使穿着华美的白无垢眉宇间也没丝毫笑意,唇线抿的笔直,倔强的看着前方,僵硬的姿态和以往的懒散全然不同。

  那一瞬间,躁动不安的懊恼顷刻间全部消失。

  收剑归鞘,鲤伴呼出口气,僵硬的面庞微微放松,风流潇洒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纵身跃上高台,上前一步把她揽入怀中:“回家了。”

  “快逃,快逃!”像是困兽哀鸣,璇姬动动眼珠,眼底透出哀求的意味。

  踏踏踏――

  木屐敲击地面的踢踏声自身后响起,鲤伴抱着璇姬,金色的眼透着阴沉,缓缓抬头。

  金色与黑色在空中碰撞,他忽然猛地横抱起璇姬,立刻往左快速逃开。

  擦肩而过的符咒自他身后爆炸开来,腾起一阵白雾。

  黑色的身影在白雾中忽隐忽现,与秀元说话时的音调相似,带着金都贵公子特有的腔调:“你就是奴良鲤伴?”

  他说话时,目光却是直勾勾的看着璇姬,鲤伴唇角挂着冷笑,把璇姬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前,吊儿郎当的回道:“小鬼,再乱看别人的妻子可是会被杀死的。”

  弥弥切丸十分应景的发出一声轻鸣,鲤伴笑着抽出腰间佩剑,剑身锋芒逼人。

  花开院源流目光骤然变深,如同冷潭幽幽而不见底,他从腰间取出咒符夹在指尖:“无知的妖怪,你以为那个人鱼真的是爱你?看来你对人鱼一无所知啊,可怜的妖怪。”

  躺在鲤伴怀中的璇姬闻言,毫不优雅的翻了个白眼。

  自家夫君就位,被欺负的自然要讨回。

  身上的定身咒似乎随着时间慢慢失效,璇姬扭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微微起身圈住鲤伴的脖子:“夫君,那家伙想对妾身图谋不轨。”

  “不让妾身吃饭喝酒,还放黑猫吓妾身。”越说越激动,她可怜兮兮的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情深意切。

  知道她并未受伤,鲤伴也不点破,十分配合的收起笑意,阴下脸。

  “他还想把妾身孩子除了!”不嫌事大的璇姬捧着肚子,说道这,这下是真把自己说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