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妖怪大人倒是抽着烟斗,一脸笑嘻嘻的摆摆手,一副随他们自己玩的看戏模样。

  但……

  思及此,璎姬忽然收敛笑意,大裖袖微微上移,只露一双像是被水浸过,逸着氤氲的杏瞳。

  妖怪大人虽笑的十分随意,但是啊,他的眼底露着沉重,那是她不会看错的复杂表情。

  璎姬有种不好的感觉。

  璇姬倒是没发觉她的不自在,最近夜里应付鲤伴着的不知疲惫,白日里还要面对一目的若有所思。

  她面露哀色,染上忧愁的面色徒生楚楚可怜,长叹一口气。

  实在是让人心怯啊。

  自从发生了鲤伴与璇姬恶作剧的事件之后,奴良宅上上下下,数百个小妖怪们纷纷抱怨它们内心受到严重伤害。

  其中反应最大的要数一目了。

  “一目那个家伙”璇姬哀怨的蹙眉,可怜兮兮探着身子,就差趴在璎姬身上寻求安慰了:“一目他今天依旧偷偷摸摸打量妾身的肚子,还以为妾身没发觉。”

  明明恶作剧鲤伴也有份!

  为什么倒霉的只有她?!

  哀怨的长舒一口气,不甚优雅的趴在石桌上,也不管精美的和服被自己压皱。

  璎姬眨眨眼,奴起嘴,也许是跟着妖怪大人学坏了,眼底划过一抹狡黠,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用折扇捂着嘴只露出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生一个小小鲤伴?”

  生孩子?

  哎?!

  她吗?

  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璇姬垂下眼眸深思,生个孩子吗?似乎也不错呢。

  见她有心动的模样,璎姬坏心眼的继续说到:“鲤伴小时候就非常可爱呢,会做一些淘气的事,但是每次看到他可怜兮兮的小脸蛋又会不自觉的心软,真是怀念。”

  听起来很不错样子,但是……

  璇姬抬起头,精致的五官皱成一团,鼓了鼓嘴,有点像个小包子,她双目无神,喃喃开口:“人鱼是卵生,鲤伴的话是胎生吧,那妾身到底会生个蛋还是生个小婴儿?”

  “……”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的璎姬也懵了,后知后觉,她似乎想起来泽漆家的孩子就是卵生的。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眨眨眼,这个问题还真让人有点心痒痒呢。

  午时,烈日灼心。

  燥热的风抚过衣摆,枝头少了盘旋的鸟雀,璇姬百般无聊的看着院内一成不变的景色,身侧放着吃了一半的西瓜。

  有点无聊呢。

  滑瓢与鲤伴依旧没回来,仔细想来他们似乎是说去接人了。

  偏过头,晃着腿,目光懒散的看向一旁雪女。

  束紧的袖口缠着浅白色丝带,阳光斜斜的落在长廊的榻榻米上,女子纤细柔美的身影微微弯着,露出姣白如玉的颈项。

  修长白嫩的指间划过摆放整齐的坚果,捻起数颗杏仁,随后捣臼清脆的捣弄声极为有节奏的响起。

  行云流水的动作更像是一副画,带着让人不自觉探究的诱.惑。

  “这些是要做什么?”

  她同贪吃小妖怪一般,趁雪丽没注意顺手摸了几颗花生,煮烂的花生又软又糯还带着汁水,放在嘴中轻轻一抿全部成了泥状。

  颇为享受的眯着眼,碧绿的瞳眸滴溜溜的转了转,不怀好意的盯着那些坚果蠢蠢欲动。

  伸出手还没来得及碰到核桃,便被雪丽不客气的挥走,娇艳中晕染上怒气,她蹙眉,扬了扬眼尾:“不能偷吃。”

  “哎——”为什么?

  璇姬还没来得及抱怨,在雪丽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被抱了个满怀。

  浓郁的白曼陀罗气息,清清淡淡却又撩人心炫。

  她为自己调整了下动作,侧身抱住身后之人的腰,眯着眼,像个猫儿般蹭了蹭他的下巴,不复清冷的娇颜,带着小女儿家的软糯:“回来了?”

  “我回来了”沙哑中带笑,他好心情的抬手揉了揉窝在怀中的小妻子。

  “咳咳——”

  这里可是还有外人在,你们不能注意点吗!

  雪丽忍俊不禁的移开视线,身前的两人腻歪的蠢样子,真是让人不忍直视。

  恋爱中的白痴。

  “对了”璇姬突然从鲤伴怀里抬起头,目光十分严肃,板着脸一副再正经不过的表情。

  被她弄的一愣,鲤伴呆了下,对她投以疑惑的表情,细长的金色眼眸流光四溢,璀璨夺目。

  “鲤伴,妾身生孩子应当是卵生还是胎生?”她又径自皱眉,碧绿的眸子水汪汪的,皱眉深思。

  不顾鲤伴的目瞪口呆,自顾自的往下嘀咕:“其实妾身觉得胎生更好些。”

  “小鲤伴,这就是你说的人鱼?”

  不属于妖怪的气味出现在庭院,璇姬立刻冷下脸,亮色的眸子骤然深沉。

  说话的是一个男人,那人穿着素白狩衣深色直筒裤,带着黑长的帽子,身旁跟着一男一女两个童子模样的式神。

  人类阴阳师?

  为何阴阳师会在奴良宅?

  璇姬又细细盯着他看了会,他的眉毛很有意思,像数条细细的墨线随意的勾在眼上,额角还有两条黑色长须。

  眨眨眼,目光中带着点蠢萌,那男人也学着她的模样对着她眨眨眼,眯起眼的模样更像个狡猾奸诈的狐狸。

  璇姬撇过头,唰的下挥开折扇,挡住脸,义正言辞:“夫君,有人勾引你夫人。”

  噗——

  花开院秀元没忍住,噗嗤笑开,笑起来的样子就是个狐狸。

  雪丽一脸无奈,起身敲了敲她的脑袋,语气十分正经:“那个家伙的年纪可是比鲤伴还大,是个老不死的妖怪呢。”

  向来不喜欢阴阳师的雪丽不客气的使劲抹黑对方,璇姬瞪大眼,又仔细看了眼那个年轻男人,再瞧了瞧鲤伴。

  “但他看起来和鲤伴差不多啊。”

  “所以才是老不死的妖怪。”

  “啊啊,小雪丽还真是过分啊。”秀元倒是不在意自己的年纪,不过被这么说……

  他用袖子挡着脸,故作被伤透心的模样。

  鲤伴笑的一脸无奈,抬着头眸子里都透着懒散样,对着秀元点点头,向璇姬解释道:“秀元是老爹的朋友。”不是来捉妖的,所以不用那么害怕。

  滑瓢的朋友?

  璇姬肯定道:“果然是老妖怪。”

  花开院秀元坐在茶室,说起来上一次同滑瓢见面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点了灯的茶室升起氤氲水汽,伴着扑鼻茶香,清淡至极。秀元好心情的端起茶盏:“说起来这是第一次在滑头鬼家喝茶”他细长的眸子闪过笑意。

  深知他在调侃滑头鬼特性的鲤伴充耳不闻,曲着腿抽着烟杆,一手支着脑袋,身前放着酒,懒散的侧身卧躺在一旁。

  滑瓢还没来,也许是故意迟到,谁知道呢。

  “小鲤伴这次寻我是为了子嗣?”秀元的声音很轻,轻到他差点没听见。

  鲤伴从酒盏中抬头,表情带了点疑惑:“子嗣?”

  见他面露不解,这下诧异的轮到了秀元。

  “是……”

  门“匡”的下被打开,撞在墙上发出啪嗒一声,秀元的话一下子被打断。

  滑瓢吊儿郎当的走进来,身上的衣服都没系好,大抵是在家的缘故,肩上并未披着那个狐狸犬的披肩。

  还真是一副居家打扮,秀元笑着总结。

  “哟,秀元好久不见。”

  “滑瓢好久不见。”秀元扬起那副宛若狐狸的笑容。

  对于他故意发出动静打断秀元的话,鲤伴皱了皱眉,若有所思的看向滑瓢。

  滑瓢叹了口气,面对鲤伴困惑不解的目光哑然失语,他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开始解释。

  见这僵硬的气氛,秀元像是知道了什么,缓缓摇头,调笑到:“滑瓢也有无法开口的一天呐。”

  他看向鲤伴,悠然的调子染上叹息:“是关于羽衣狐的诅咒。”

  “羽衣狐不是已经被老爹杀死了吗?”鲤伴不解,金色的眸子狐疑的看向滑瓢。

  终归是要说出口的啊……

  轻轻淡淡的叹息像是在预示着什么,鲤伴心底涌起不太好的预感。

  他确实没有想到羽衣狐的诅咒会让他有悔恨的冲动。

  “那是关于羽衣狐的诅咒……”

  鲤伴同秀元去了茶室,璇姬继续看着雪丽做糕点,她见雪丽往捣臼里扔了把绿色的草,她皱了皱鼻,带着腥味的气息让她有点不舒服。

  她捂住鼻子,闷声闷气:“雪丽这是什么啊,好臭。”

  哎?

  雪丽不可思议的抬头,举着那绿油油的草:“鱼腥草,鱼腥味你竟然会觉得难闻?”

  “不止觉得难闻,妾身还有点想吐”璇姬摆摆手让她把拿东西拿的远一些。

  雪丽面露可惜:“特地为你准备的口味。”

  一只鱼竟然会讨厌鱼腥味?还真是奇怪。

  “我觉得还是这个梅子比较好吃。”

  说着在雪丽目瞪口呆的表情下捻起青梅心满意足的吞入腹中。

  雪丽咽了咽口水,那梅子真的不酸吗?见她吃的欢喜,雪丽张了张嘴,直接把那梅子全给了她。

  喜欢就……多吃点。

  夜色很好,明亮的不带一丝阴翳,群星璀璨高挂苍穹,仿佛是绣着绮丽瑰宝的彩带,璇姬抱着那碟梅子坐在院子里,凉风习习,惬意舒适。

  鲤伴躲在柱后,身影藏匿在黑暗中,往日明亮的眼眸变得混混沌沌,眼底闪过暗涌,如同暴风雨前波涛汹涌的海面。

  内心起伏不定的愤怒,似乎是只有在安静的看着她时才能平静些。

  被诅咒的滑头鬼。

  与妖怪结合无法诞生子嗣。

  他仰着头,双手环胸,深呼口气压下心底汹涌的怒气。

  璇姬偏过头,轻轻挑眉,清冷的面庞冰雪消融,连眼尾都染上了笑意,她拉长调子,拖着音:“夫君,快出来~”

  轻轻软软的叫喊,带着女儿家特有的娇憨。

  恍惚间,似乎大片桃花盛然怒放,娇艳欲滴,心脏猛地跳动着,心底带着温暖的悸动。

  鲤伴紧了紧手,反复几次,彻底放松下来,紧皱的眉宇缓缓松开。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即使没有孩子也无所谓。

  面带阴郁的鲤伴是她第一次见,依旧是松垮羽织,懒散的面容,细长的金眸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明明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但璇姬感觉他此刻心情十分糟糕。她也没问发生了什么,大概和那个奇怪的阴阳师有关系吧。

  “快坐下,这里。”她笑妍研的拍了拍身旁的软垫,指挥他坐下,等鲤伴坐稳,她则十分自然的把头靠在了他肩上。

  高度刚刚好,鼻翼间充斥着白曼陀罗的气息,让她无比安心。

  晚间的庭院少了白日的精致,草丛间蟋蟀的吵闹,树枝间的蝉鸣,池边蛙叫甚至是添水的轻响。

  “真热闹。”

  静谧安宁在两人身畔流转开来,忽然璇姬轻轻开口,染上月色的飘渺,清冷的嗓音更像是山中泉水,嘀嗒敲在心头。

  身旁的人并未回应,半隐在黑暗中的面容依旧阴郁。

  她伸手握住鲤伴的手十指相扣,举在身前,衬着烛光细细端详。

  她的手算得上修长,和鲤伴相握后看起来无端小了一圈,她有些不开心:“夫君的手指比我长好多。”

  听她抱怨,鲤伴把目光投向相握的手,骨节分明的手能够轻而易举的把她握个满怀,微微用力,带肉的柔软触感令他不自觉又捏了下。

  “很漂亮”他称赞。

  “咦,会吗?”璇姬不太信,因为当初一直想做男性的原因,她的手并未好好保护,手掌间还带着一层薄茧,摸起来有些硬。

  “很漂亮。”鲤伴弯了弯眼眸,看她这副不信的小模样心尖一颤。

  夜色盛好,怦然心动

  噙着温柔缱绻的笑意,低头亲了亲她的唇,如蜻蜓点水,轻轻柔柔的,一碰及离。

  离了她的唇瓣,他忽然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唇,舌尖传来的酸涩让他一愣:“你这是吃了什么?”

  连唇瓣都沾上了酸味。

  他苦恼的皱眉,似乎是可惜因太酸而无法把这个吻继续深入下去了。

  实在是太酸了。

  璇姬偷笑着拿起一旁的青瓷碟,里头零零散散的放着起来就酸的可以的青梅。

  一颗一颗不及拇指大小的青梅随着她的动作在碟中晃悠。

  鲤伴看了眼,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古怪:“不会是把做饭团的青梅拿来当零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