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
戚流站在门口敲响了门。
连休一开门就看到一个穿着军绿色工装裤和黑色短袖的憨憨对着自己笑，笑得比刚才吃饭的时候自然多了。
外婆背对着两个人关门时，戚流立刻揽上连休的肩膀。
外婆走到戚流旁边，又开始聊（pan）天（wen）。
连休默默在旁边听着两个人对话，仿佛他们才是祖孙，自己完全插不上话。
三个人在一辆黑色轿车前停下，戚流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在连休的带（qiang）领（po）下坐进了后排。戚流把背包放在胸前，手臂上的外套自然而然滑落，盖住了两只手。
连休拿着手机坐在戚流旁边，刚点开微信就见到戚流隐藏在开衫外套下的手指动来动去，脸色也有些慌乱，几乎没办法做表情管理。
连休把手机放在车门的储物格里，抽出背后的u形枕头扔在戚流腿上，自己双手交叉枕着后脑勺往后仰，“外婆，去b市的商场。”说完闭上了眼睛，“我跟戚流先睡会儿。”
“睡吧，休息好才有精力玩儿。”外婆笑眯眯地踩下油门。
闭上眼睛后，其他感官都被放大了。身旁有一些小小的响动，听得出是戚流在调整枕头，这些响动只持续了几秒，车内就只剩下温婉的音乐声。
连休当然不会就这么睡着。
‘既然戚流的“宝贝”是他的姐姐，那“喜欢又得不到的人”是谁？九九？甜甜？除了舒娟，也没见戚流跟哪个女孩子玩的特别近..’
连休想着，身上突然被覆上了一件衣服，接着，旁边又是一阵轻微的响动，几秒后车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连休瞬间推翻了脑子里所有的想法，心里已经有个答案，可身旁的人从未说过对自己的态度。
连休越想越气，睁开眼睛想要暗算戚流一波。睁眼那一瞬间四目相对，眨了一下眼睛后各自看向窗外。
过了几秒，连休偷偷偏过头。
又是四目相对。
‘不行，得想个法子啊。’
“同桌，你脸上有东西。”戚流先开口，手伸向连休的脸。
戚流的手越来越近，这只手贴上了连休的额头，慢慢地往下滑，将眼皮轻轻地合上。
“睡会儿吧。”
“休仔..休仔..”
连休在梦里听到了熟悉的女声。连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外婆坐在驾驶座上温柔地叫着自己的名字，而自己好像靠在了一个温热的东西上。连休撑着坐垫坐了起来，偏过头对上了戚流温暖的笑脸，“我们该下车了。”
“流仔的肩膀都让你给睡麻了，赶紧下车。”外婆握着方向盘，笑眯眯地对着连休说。
“好。”连休揉着眼睛下车。
戚流微笑着对着车里的外婆挥了挥手，等外婆踩下油门才开始往前走去。
连休整个人睡得迷迷糊糊的，灵魂和身体都还没清醒过来，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走在戚流旁边。
手臂的一阵刺痛将连休的魂拉回现实。
戚流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跟谁打电话。
连休被拽的同时，看着车流的方向才知道自己刚才闯了红灯，若不是被戚流及时拉住，只怕已经酿成一场交通事故。
戚流挂掉电话后揽过连休，双手将连休转过来面对面，“同桌，你是不是还没睡醒？要不我们回去睡觉吧？”
“没事，现在醒了。”连休摘掉眼镜，用力地抹了几下脸。
“好吧，你困了跟我说，我送你回家。”
戚流带着连休走进了商场，直接坐电梯来到二楼，拐了好几个弯，连休再次见到了四班的同学们。
四班学个个身着便服，脸上的表情高贵冷艳不屑一顾，在没有被衣服遮住的地方露出了各式各样的纹身。
连休本以为他们只是开玩笑罢了，没想到居然真的在身上贴了纹身。
舒娟手上拿着一沓纸，穿着一件黑色的无袖露脐背心和黑色的工装裙，在右腿摇摇晃晃的布条将目光都吸引了过去，使人更容易注意到大腿的那片纹身--一个将玫瑰花嵌入眼睛的女孩，背后的翅膀已经被折断了半只，血从眼睛和背后流出来掉落在地上，跟碎羽交织在一起。
虞朝阳和秦观都穿着无袖背心，手臂上都贴着同一个纹身--一个女孩抱着已经开刃的□□，脸被面具遮住，面具上是狰狞的恶魔，刀刃上挂着一滴即将掉落的液体。
这群人的纹身大多是偏暗黑的风格，除了图案就是看不懂的英文或者日文句子。穿的衣服几乎都是冷色系的。扎堆站在游戏厅的门口，看到戚流的那一瞬间，都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流哥”，惹得其他路人对戚流投来异样的目光。
“低调。”戚流做作地摆摆手，朝着舒娟走去。
“还剩几个。”舒娟偷偷摸摸地将纹身贴纸塞进戚流的背包里。
“好，你们先玩，我跟我同桌去趟洗手间。”
连休跟着戚流来到洗手间，偌大的洗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
戚流站在镜子前伸了个懒腰，“同桌，你洗个脸吧，看你很懵的样子。”
连休打开水龙头，双手并在一起接住那一股清凉的水，从镜子里看到戚流从背包里拿出舒娟刚才塞的纹身贴纸细细端详。
戚流的表情甚是纠结，“同桌，你说我贴哪个看起来才像出来混的？”
连休边洗脸边说，“道上没人弄这个，你贴这些只会让你看起来像个中二病的精神小伙。”
“那你贴吗？”戚流撸起左边的袖子，撕下一张贴纸盖在了手臂上，用水浸湿，“同桌，纸巾。”
“我又没说不贴。”连休闭着眼睛拿过戚流手上的纸巾，擦干脸上的水渍后，睁开眼睛看到戚流单手捂着手臂，指缝里夹着那张纹身贴纸。
连休拿过纹身贴纸随便看了看，前面几个大图完全不感兴趣，直到看到最后一张--那个只有五厘米左右的“76”。
“这个76是不是特别好看！机甲风！”戚流自始至终观察着连休的动作，见到这个立刻开始尝试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喜欢的人身上。
“是了呢，爱了爱了。”连休的语气极其敷衍，表情十分不耐烦地揭开了纹身贴纸的塑料膜。
一分钟后，戚流揭开了手臂上的白纸，露出了底下的纹身--一个小男孩枕着手臂侧躺，一部手机放在手边，显示着当前的时间是晚上九点整。
连休右手的手背上贴着一个简单的“76”。
“同桌，可不可以跟你的手拍张照啊？”戚流擦干手拿出了手机。
“拍呗。”连休的手贴着戚流的手臂。
“要不你握着我的手臂，然后拿着我的手机拍照可以吗？”
连休照做，虎口抵在男孩下方，大拇指险些擦掉了那部显示着时间的手机。
连休拿着戚流的手机按下快门的那一刻，戚流突然转过头来，“同桌，不要拍脸。”
于是戚流的手机里多两张照片。一张是一只好看到可以去当手模的手握着一只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另一张亦是如此，只是多了个嘟起嘴的的戚流。
戚流对着照片频频点头。
“快回去吧。”
等连休和戚流回到游戏厅门口，四班学子早已分散在游戏厅各个地方，吵人的音乐声不绝于耳，还伴随着阵阵欢笑和喊叫。
戚流和连休在游戏厅里逛了一会儿，连休并没有看到什么想玩的东西。
“姐姐，这娃娃多少钱出来的？”戚流经过娃娃机时停下。
面前的陌生女子扬了扬手里三个不同的娃娃，“二十块钱出了三个。”
“好的，谢谢。”戚流绕着娃娃机走了一圈，停在了连休两米远的位置。
连休走过去，看到娃娃机里的牛油果娃娃，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诶！有扫码领游戏币！我送你一个娃娃吧。”戚流拿出手机扫了顶上的二维码。一阵折腾后，连休看到那个铁质的爪子动了起来。
戚流聚精会神地盯着爪子和娃娃的位置，手握着摇杆疯狂晃动了一阵后，按下了按钮。
抓了个寂寞。
“就差一点！！！你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买游戏币！”戚流扔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朝着柜台走去。
连休亲眼目睹戚流毫不犹豫地买了十个游戏币回到娃娃机前，自信满满地把玩着手里的游戏币。
“同桌，你看这个地方，只要爪子往这一按，就能抓到了，你觉得呢？”戚流指着某一处说。
“三年前我用两百块钱抓了一堆空气之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年少轻狂。”连休叹了口气。
“历史不会重演的，”戚流投了一个币，手再次握上了摇杆，“刚才有点小小的失误，”调整好位置后按下了按钮，然后立刻蹲下，“这次肯定没错了，看我给你表演一个一发入魂！”
连休看着那一爪子空气，“你蹲下干嘛。”
“我鞋带开了。”戚流默默站起来，拿出手机调出摄像头对着爪子看来看去，然后收起手机，又投了一个币，按下按钮后自信一蹲。
“要不你看清了再蹲下，我怕你低血糖。”连休看着纹丝不动的娃娃笑出了声。
戚流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抹茶糖，给连休剥了一颗，自己又吃了一颗，手重新握上摇杆：“我就不信了！”
连休看着戚流重复蹲下起立，看着戚流的脸越来越难看，直到耗尽手里最后一个游戏币，戚流再也绷不住了，脸色变得狰狞，：“我就不信了！”
眼见戚流又要走向柜台，连休急忙伸手阻止，“算了吧，别玩了。”
戚流的脸色又变得温和，“那不行，说好了要送你的。”
戚流一口气花了一百块钱，到手一百三十个游戏币。
戚流一次次将爪子对准那个看起来最好抓的娃娃，爪子却一次又一次让戚流的希望落空。连休只顾着看戚流抓娃娃，回过神才注意到身后围着一群人。再看戚流，看着娃娃机说着跟连休有关的话，把其他人当空气。
“同桌，这把稳了！”戚流气得把手里的仅剩的十个币一次性投了进去，转过头才注意到拿着手机看戏的舒娟等人。
“稳了稳了！”四班的同学起哄道。
次数慢慢减少，戚流的耐心不减，甚至用上了网上那些“玄学”都没用。
只剩两次机会时，舒娟对着身边的虞朝阳说，“流哥也太难了吧。”
连休又心酸又想笑，戚流已经抓了139次，还是没抓到，而那股倔强的劲头没有一点下去的感觉。
戚流松开摇杆，深吸了一口气，用手背擦了一下两只眼睛，再次握住摇杆，按下按钮的那一刻，视线跟着爪子下落。
这只可恨的爪子上来时还抓着一坨绿色的东西。
“yoooo！！！”周围响起了一片掌声。
戚流在掌声中慢慢下蹲，蹲下时缓缓吐出刚才吸的那口气，手伸进柜子里甚至还觉得有点不真实，摸了好几下果然没有摸到。
戚流站起来，看到战利品的吸盘吸住了玻璃挡板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直接按下按钮，用最后一次爪子将这个娃娃压了下来。
戚流再次蹲下，手伸进柜子里摸到了那个软软的娃娃后，暗暗使劲，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将娃娃□□几遍后才拿出来，微笑着递给连休，“同桌，我就说历史不会重演的。”
“谢谢。”连休双手接过这个来之不易的娃娃，尽管它没有之前在店里买的好看。
“我出去坐会儿，你们玩。”戚流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走去。
“老连快去看看啊！”
连休正愁没有个好的借口，眼下被催促着不去不行。
连休默默跟在戚流身后，只见戚流在商场里转了一圈，最后找了一家甜品店坐下。
店里的人不多，连休抱着牛油果娃娃跟戚流隔了两张桌子才坐下，静静地看着戚流的侧脸。
戚流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张贴在桌上的菜单，手虽然撑着头，大拇指却按着人中深呼吸。
突然到来的对视让连休没有丝毫准备，看着戚流叹了口气，默不作声地走到自己面前坐下，拿出手机扫了一下桌上的二维码，“想吃什么？”
“呃，绿豆沙？”连休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想吃的东西，说完突然想起之前在南方吃到的绿豆沙是绿色的，“要不，西米露？”
戚流把手机放在桌上，递到连休面前，“你来选吧，我要跟你一样的。”
“我请你吃。”连休说着，手伸进口袋里却没摸到自己想要的手机。
“我手机呢？”连休拍着自己的口袋，手掌和大腿啪啪作响，就是没有听到想要的声音。
戚流摸了摸自己的口袋，“也没在我这，被偷了？”说着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了通讯录，“同桌，你电话多少？我给你打过去。”
连休报了一串号码，戚流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我突然想起来，你好像放在你外婆的车里了，就是车门那个储物柜！”说完就用手机重新扫了一下桌上的二维码，“绿豆沙怎么样？”
连休冷静了一下，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觉得戚流说的有道理，默默点头同意戚流点了两碗绿豆沙。
戚流付完钱之后拨打刚才那串电话号码，等了一会儿之后，外婆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您好，请问您是？”
“婆婆，我是戚流，连休的手机是不是落在车上了？”戚流说完立刻将手机贴在连休耳边。
“是啊，这傻小子跟同学玩还忘记带手机。”
连休听得一脸黑线，“外婆，您再这么下去我可真成傻小子了啊。”
“你跟人戚流好好玩儿，手机外婆替你看着呢，没事儿呢啊。”
外婆说完就挂掉了电话，连休一点机会都没有。
“同桌，要不回去拿吧？”戚流表面风平浪静，底下的脚已经跃跃欲试。
“没事，这次出来玩不是来玩手机的。”连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要是来北京了，告诉我一声，带你吃好吃的。”
“好啊。”戚流笑，“还得带我住北京最好的酒店，不然我可不去啊。”
“住我家，你住酒店我还得去接你才能去玩，麻烦。”
“别住你家，我真的太害怕了，以前觉得隔壁住的是一对很好相处的老夫妻，即使我们都不怎么在家，但是见面了都会聊上一会儿，我今天才知道他们是我同学的家人，我都不敢跟他们说话了..”
戚流说了一堆，连休分析了一下，抓住了戚流的重点。
怕家里有长辈。
连休耐心地等戚流停下来，将水推到戚流面前，“房子就我跟我发小住...”
戚流喝了一口水，“发小？我住你家会不会打扰到那个女孩子？我觉得这样不太好，要是不小心看到了什么不就毁了那个女孩子的清白吗...”
连休通过分析，又抓住了戚流的重点。
怕家里有女生。
连休叹了口气，“你别想那么多，我的房间在二楼，雨哥的房间在三楼，你说的那些不会遇到的。”
“噢，那可以啊。”
两碗冒着热气的绿豆沙被端了上来。
“同桌，你真有眼光，这家店的绿豆沙是市里最好吃的，”戚流舀起一勺放进嘴里，“不过我能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厉害，”连休推了一下鼻梁的眼镜，“轮胎餐厅没你我都不去。”
“害，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提前泡绿豆。”戚流一脸自信，就好像手里这碗驰名b市的绿豆沙已经被复制出来一样。
“八月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