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流早早地就去上班了。
连休把小洁送到机场门口。小洁摆了摆手说:“就到这里吧,我可不是小姑娘啊。”
连休嗤笑:“嘿!你这小身板儿!”
小洁朝着连休做了个鬼脸,她背过身挥手说:“我会尽力的!”
“谢了。”连休站在门口目送小洁的背影。她越走越远,那两根从鸭舌帽边伸出来的小小的麻花辫一翘一翘的,她走路也是一跳一点的,走到栏杆处,她回过头笑了一下,又挥了挥手。
等彻底看不到她,连休才打了一辆车回家。他坐在书桌前点开了宿舍群,一张一张地划过那些图片,摊开卷子埋头苦肝,抄得手都酸了才停下来歇一下。他向后靠去,无意间瞄到地上那个半透明的纱布袋,他仰起头长叹:“我太难了。”
他推了一下眼镜,蹲在地上把拼图木片都倒了出来。他抓起一把,随便看了一下,竟然没有两片是相同的字母!他捏着一块写着A的拼图去寻找其他一样的,但那些木片好像有重影一般,他一看过去头就开始晕。他怒骂一声,咬着牙开始分区。只分了不到一百片A,眼睛就已经疼的不行,这不是物理上的打击,直接贯穿到天灵盖上,此刻的无助就像偶像剧里孤身跪在地上淋雨的主角。
他给戚流发了个条信息,也没指望他能回复,单纯泄愤罢了。他放下手机回到书桌前,眼前不再是单调的木色,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他又找出答案继续抄作业,同时还放了谢广昭做的音频。
就这么过了一个下午,饥饿感把他从知识的海洋里拉上岸。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毅然决然决定去剥削戚流。
火锅店门口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第56桌准备用餐,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张小票,上面写着256。
淦!要是小洁在就好了!
连休心里想着,走到了另一家不用排队的店。他找了个能看到电视机的座位,随便要了一碗米线,一边吃一边看这部电视剧,电视剧进入广告阶段,他也正好放下筷子,结账离开。
连休拿出手机看了一下。
居然才五点半!
他揉了揉眉心,又走到火锅店门口,电子屏幕上的号码变成了67,他果断选择到楼下的超市去。
连休推着一辆购物车慢慢悠悠地荡着,他路过奶类区域,停下来扫过那些花里胡哨的包装后,拿了两袋褐黄色的酸奶,算是给购物车开了张,再往前走几步,那些成箱的奶类高叠,他又停下来想了一下。
戚流喝哪个来着?
他犹豫了一会儿,拿了一箱红枣枸杞牛奶。然后走到零食区域又买了一些东西,走到收银台结账的时候,收银员看他的表情有些微妙,他被盯得浑身不自在了,开口说:“麻烦快一点。”
年轻的男收银员点了点头,速度还是没变。
连休提着一袋零食和一箱牛奶走出超市,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七点了。离戚流下班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但规定返校的时间只剩两个小时,他权衡了一下,决定扫辆车回家,毕竟东西还没有收拾。
徐徐的晚风让他想起刚来到这座城市的那段时间,开学之前的路线是补习机构和家,开学之后是学校和家,像这样享受夜景的机会少之又少。他骑进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欣赏着属于雾陵的节奏,a市一到晚上灯火通明,比乌漆嘛黑的b市要好得多,但他家也住在荒山野岭,越到后面,可以欣赏的景色就越少。
这条路的车流比之前多了不少,不再是可以随意逆行的路,对面的路也已经进行到了浇灌的步骤,他只能在三车道的最右侧小心翼翼地逆行。
“真慢啊。”连休感慨道。
身后传来了一声娇羞又狂放的笑声。
连休笑了笑,没有回头。这个笑声跟戚流的笑声一样,在他的耳朵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他都不用回头就知道又遇到了那个骑电动车带机车头盔的人。
那个人骑着车从他身边经过时,大喊了一声:“我可以的!”
就算他带着全包围的头盔,就算他不说话,光看背影,连休也知道他是谁。
连休赶紧转动把手追了上去:“戚流!”
前面的人开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摘下粉色头盔说:“同桌!你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连休开到戚流身边停下:“原来都是你啊!”
“啊?我怎么了吗?”戚流一脸懵逼地说。
连休越过戚流:“回去说。”,他只开出几米,戚流“咻”地从他身边擦过,还回头说:“来追我啊!”
连休看着那辆迎面而来的水泥车,他开口已经来不及了,只见戚流腰身一扭,身形一偏,车靠回了路边,他连头都不用回,还在看着连休说:“王者的预判往往就是这么出色!别问!问就是自信!”
“自信个屁啊!看路啊!”连休忍不住吼了一句,戚流回过头之前的委屈都落在他的眼里。
到拐角时,连休捏住了车把慢慢下去,而戚流就在前面某盏路灯下停住,他抱着头盔,背对着连休,像是一个卸甲的战士感慨他未曾打下的河山。
这条路人烟稀少,他还没开到戚流身边就说:“快回家,要走了。”
戚流带上头盔又转动车把,赶在连休之前到达小区门口,他安安静静地停在那里,等连休锁好车后,拍了拍后座:“来!流哥捎你一程!”
连休没好气地把零食放进前面的车筐里,然后提着牛奶跨坐到后座,两条长腿堪堪搭在踏板上,整个人十分吃力地保持平衡。
进了小区,戚流还是开得很快,连休死死地抓住了坐垫下面的两个铁环。
连休被减速带重重地震了一下之后,他彻底怒了:“你能不能开慢一点啊!你当你在开鬼火吗!”
“盒盒盒..”戚流单脚踩地,提速把车身猛地扭了过去:“不好意思没看到。”
连休没好气地打在戚流的腰上:“傻逼!”
戚流幽幽地说:“你妒忌了。”他来了一波蛇皮走位:“不过没有关系,我会开就行,你不用努力了。”
连休选择沉默。
戚流把车开回家里,在他弯腰把插头怼进插座时,连休上前一步,直接拍在那看起来紧实的翘臀上,回馈的手感证实了不仅仅是看起来,是真的手感好。
戚流疼得龇牙咧嘴的,他捂着屁股回过头说:“你能不能轻点!”
连休又伸手去捏了一下:“不行。”
当他再次伸手时,戚流一个闪身灵巧地躲开了:“别闹了,快收拾东西吧,要不然赶不上了。”
连休耸了耸肩:“我没什么好收拾的,背一个包就够了。”
戚流说:“你吃饭了吗?”
连休笑道:“怎么?是我力气不到位?”,他说着又伸出了手。
戚流躲过去了,他坐到沙发上说:“我今天提前下班,就为了赶回来给你弄点东西吃,结果你居然欺负我,太不厚道了。”
连休坐到他身边,凑到他脸上暧昧地说:“要不要去床上欺负一下?”
戚流连连后退:“同桌我错了!”
连休又坐了过去:“错哪了?”
戚流一时语塞,连休的脸越来越近,他伸长了手,拉上了窗帘,然后抓住那只在衣服里面肆虐的手说:“我不知道,但是你刚才说的都是我,什么都是我?”
连休想到这个就来气。在马路上高歌的傻逼和隔壁那个一到晚上就跟人连麦的傻逼居然是同一个人,而且这个人还在光天化日之下给他塞了一张男科医院的小广告。
他简单地给戚流说了一下,戚流恍然大悟地说:“噢!原来那个是你啊!你不说我都忘记了!”
连休扯着戚流的脸说:“你的脚是去割bp的时候摔得吧,刚拆石膏就敢找我打羽毛球?”
戚流的手在脸旁扇动,他口齿不清地说:“不是啊,是跟阿霖出去的时候弄的,那段时间太麻烦了,不能跳舞,不能打球,只能待在家里刷题,哎!”
连休:“....”
戚流又说:“所以我就找我的新同桌发泄了,那天晚上你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体能超好的学霸,后来的种种证明了我的眼光确实有问题,哎!”
连休不屑地笑了一下:“要不要去床上试试我的体能?”
戚流尴尬地咳嗽了一下,站了起来:“要不我们边走边说吧,电动车比鬼火慢多了。”
戚流把一箱牛奶和自己的背包绑在踏板上,连休背着包重新坐上了这辆电动车,他艰难地调整好姿势,只为让自己坐起来舒服一点,奈何腿怎么放都不够舒适,他只能带着耳机缓解那种焦躁的心情。
戚流的电动车跟一众两轮车一起进了学校的大门,戚流开到停车场,等他停稳后连休直接扶着戚流的下车,双脚重新碰到地面的那一刻,他差点因为腿麻跪了下来,一路上只能在等红灯的时候可以休息那么一小会儿,其他时间都费劲地搭在脚踏板上,不仅腿麻,还腰酸背痛。
戚流说:“等我一下。”,他对着某个骑自行车的男生说:“工具箱放哪去了?”
自行车男生指了一下,戚流拿着一个工具箱回来,蹲在后座旁边对着脚踏板敲敲打打了一会儿,他拍了拍后座说:“你坐上来看看会不会好一些?”
连休依言坐了上去,被戚流调整过果然不一样,舒服到感觉不到两条腿的存在。他点了点头,表示可以。
“回宿舍吧。”戚流把工具箱放回去,一只手提牛奶,一只手提购物袋,背上还背着一个快要爆开的背包。
回宿舍的路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到戚流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连休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你为什么笑完之后还说那样的话?”
“因为生活要有盼头啊!”
连休:“....”
走到某个路口时,后面冲上来几个人把戚流手里的东西抢走了,他们不断往前冲,提着东西一边跑一边说:“流哥来了!让让!”
戚流伸出手说:“哇!你们抢我东西干什么!”
连休见前面的凉亭一阵骚动,他突然明白了,拽着戚流的手往前冲。
戚流一边跑一边说:“没事的,他们是五楼的,可能是跟我开玩笑吧,要不我们还是慢慢走吧,还没关寝。”
好在戚流只是说说,他没有停下。连休带着他冲了一百多米,戚流终于看到凉亭的异状。
“□□妈!”人堆里面传出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仗着身高优势,连休看到了里面的情景。舒娟和百里苍兰坐在长椅上,舒娟低着头用手抹眼泪,百里苍兰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轻声说些什么。骑在唐辉的秦观满脸是血,一拳又一拳地砸向唐辉的脸,唐辉重重地扇了秦观几个耳光。
“你们都站在这里干嘛!拉架啊!”戚流立刻拨开人群挤了进去。连休紧跟其后,和戚流一人拉一个,连休钳制住秦观时,肚子不小心接了秦观一手肘,他顾不上喊痛,把人拉到柱子旁边也没敢松懈,秦观在他手里又喊又叫,大有决一死战的势头。
戚流把唐辉双手反剪到背后,哪知唐辉突然扭头,一口咬在戚流的手臂上。戚流叫了一声,一个没抓住,唐辉踉跄着向前跑去,就在唐辉的拳头即将碰到连休的脸时,戚流一个飞身把唐辉踹翻在地,他重重地倒在地上,头差点磕到了柱子。戚流重新反剪唐辉的双手,把大半重量都卸在唐辉的手上,然后用手把唐辉的头按得死死的:“同桌,把老秦带出去。”
连休照做。出了凉亭后,秦观稍微冷静了一些,他喘着粗气说:“流哥!他突然把大娟的头发剪了!”
戚流抬头看舒娟的那一刻,连休突然感觉到周围都变得压抑了。他这才注意到舒娟的头发勉强碰到脖子,要是她抬起头的话连脖子都不到。她的头发本来就好看,平时掉一根都要念经超度。百里苍兰旁边那把看起来很锋利的剪刀应该就是唐辉的作案工具,那一束头发应该就是舒娟的。
戚流对百里苍兰说:“那剪刀是唐辉的吧?”
百里苍兰点头说:“刚才他们打架的时候我从地上捡过来了。”
戚流按了一下唐辉的头说:“服吗?”
唐辉没有说话,还在挣扎。
戚流偏了一下头说:“百里,把剪刀扔过来。”
百里苍兰一愣:“为什么?”
戚流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看了看周围,大声地喊:“何山铭在吗!”
何山铭是被人推出来的。
戚流冷笑了一下,把唐辉拽了起来:“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一再挑战我的底线,去擂台吧。”他说完就押着唐辉往前走,人群主动让出了一条道,他回过头说:“老秦,把剪刀拿上。”秦观走过去拿剪刀的时候,百里苍兰冷呵一声:“放下!”
戚流没有回头:“带上!”
百里苍兰勾住剪刀在手里转了一圈,轻声细语地说:“娟娟,我们去擂台看看吧?”
舒娟扔掉那张湿了一大半的纸巾,低着头被百里苍兰带着走。
连休沉默地走在戚流旁边,心乱如麻。
到了室内,那些在拳击馆里运动的学生都把目光投到他们身上。
戚流直接把人带到擂台,放开了唐辉的手,然后在擂台边缘蹲下,朝着百里苍兰伸出了手:“给我。”
百里苍兰盘起头发,把剪刀当做发簪,插进头发里固定住,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连休见唐辉扑了过来,双手按在擂台的地面想要翻身上去,同时大叫一声:“身后!”,他说话的同时,戚流单手撑在地上,腰身一转,左腿重重地扫在唐辉的脚踝处,然后在一秒内接了两个左翻滚躲过了倒下来的唐辉,他脸上的表情平静到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他重新伸出手说:“给我。”
连休上了擂台,挡在唐辉和戚流中间,死死地盯着唐辉的一举一动。
百里苍兰也上来了,双手拉出一个立掌,重心下沉,两腿一前一后地分开:“来拿。”
戚流小小的惊讶了一下,他摇了摇头,笑着说:“原来是你啊!我要剪刀只是在他被开除之前给他一个发泄的机会。”
百里苍兰冷笑一声:“你不怕你也被开除?”
戚流面无表情地说:“擂台上的一对一责任自负,这是一中成文的规矩。”
百里苍兰扯下剪刀,长发倾泻下来,她把剪刀抛了过去,看都不看就翻身下台。
戚流勾住了剪刀,拍了拍连休的肩膀说:“你下去吧,这里太危险了。”
连休看了他一眼,也翻身下去了。他坐到百里苍兰身边,盘起腿专心地看擂台。
唐辉还躺在地上,戚流蹲在他面前,把剪刀轻轻地放在地上:“我不问你是否接受,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给连休和舒娟道歉,直到他们满意为止,第二,打赢我,走出去,谁都拦不住你,戚流说的。”
唐辉抬起头说:“要是我赢了,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
戚流不屑地笑了一下,他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转了转脖子:“你受得起吗?”
唐辉抹掉脸上的血:“呵呵。”,他捡起剪刀站了起来,握着剪刀一个箭步冲到戚流面前。
连休看得心都紧了,他刚要站起来,只见戚流很轻松地把剪刀夺过来并且扔到旁边的空地上,然后行云流水地反剪唐辉的双手,抬脚在唐辉膝盖后方踢了一下,唐辉面朝众人跪下了。这个过程只花了不到一分钟。
“太惨了,一晚上被流哥反剪三次。”
“流哥牛逼!”
戚流居高临下地看着唐辉说:“道歉吧。”
唐辉死死地咬着嘴唇。他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裤子上都是灰尘和泥土,衣服上混杂着灰尘、泥土和血,半边脸都是黑的,而且还有三处淤青。
戚流松开了手退了几步,把剪刀扔到唐辉面前:“还想来吗?赌点别的。”
唐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臂,捡起剪刀又冲了过去。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刚才的场景又来了一次。
“太惨了,又被流哥剪了。”
“流哥牛逼!”
戚流说:“你该道歉了。”见唐辉无动于衷,他叫了几个名字,几个身形矫健的男生都翻到擂台上:“来了!”,其中一个男生踢了唐辉一脚:“输不起吗?”
唐辉没有说话。
戚流走到旁边说:“何山铭呢?出来一下。”
何山铭原本就是被人押进来的,此时又被推了出来。
戚流说:“你经常拿成绩嘲讽连休让我很不爽啊。”
何山铭不说话。
戚流摆了摆手:“别紧张,你又没对连休动手。”
何山铭突然说了一句:“不仅成绩不好,还喜欢穿假鞋。”
连休:“....”
怪不得这两人能玩到一起去。
何山铭此话一出,好几个穿名牌鞋子的人围住了他:“老子就爱穿高仿,你管我?”
连休没注意到那几个被戚流叫上去的人对唐辉用了什么手段,只见他们同时散开,唐辉跨过围绳走向连休。
连休警惕地盯着他。
唐辉站在连休面前,双膝一弯,双手高举,在膝盖即将碰到地面时,连休及时扶住了他的双手说:“我不想折寿。”
唐辉站直了身体,双手紧贴裤缝线,鞠躬九十度说:“休哥,对不起!”
连休把唐辉扶了起来,就算不喜欢这个人,他还是愈发佩服唐辉。
唐辉又对舒娟鞠躬:“娟姐,对不起!”
舒娟坐在地上抹着眼泪说:“磕头!”
唐辉二话不说跪下磕了一个响头:“娟姐,对不起!”
舒娟沉默了多久,唐辉的头就贴了地面多久。
舒娟缓缓开口说:“你起来吧。”
唐辉站起来,拍了拍裤子,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戚流的手刚握住围绳,被他叫上去的人叫住了他:“流哥,来打一场!”
“不了,我要回去写作业。”戚流翻下擂台走到舒娟面前,蹲下来跟舒娟平视:“大娟,你短发的样子也很漂亮。”
“谢谢你。”舒娟对着他笑了一下,牵着百里苍兰的手站了起来:“我们先回去了,老秦,你跟我来,我那里有消毒水。”
秦观跟着舒娟走了出去。
戚流揽着连休的肩膀说:“有没有被哥帅到?”
连休说:“有。”
戚流突然停住脚步:“你好敷衍啊。”,他双手交叠转圈,然后用右脚根叩地:“哼!”
连休捂住脸往前走。
戚流追了上来:“别走啊!夸我一句!”
连休越走越快。
我不认识这货..我不认识这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