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早餐比想象中要漫长。
连休早已放下筷子,而面前的几个大碗里还剩三分之二。
偌大的食堂里只有这一张餐桌是沉默的,除连休以外,都在专心地吃着早餐。好像回到了连休刚来的那段时间,当时大家吃东西虽然没有这么做作,倒也还算和谐。不知何时开始,这些人终于忍不住暴露本性。只要跟他们坐在一起吃饭,各种巧取豪夺,将普通的生理需求发展成了一场心理和速度的较量。
有了刚才那一幕,此时,戚流把面卷了起来,嘴十分做作地张到极限,面放进嘴里的时候更是细嚼慢咽,连抬手都变得比平时慢了许多。
何广博咀嚼着从付秋实碗里顺来的肉,筷子触碰到食物的时候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抬起头一脸严肃地看着戚流:“流哥...”
“子曰,食不言。”戚流想都没想,直接阻止了何广博接下来要说的话,看着碗里的面和旁边的几个纸团陷入了沉思。
连休拿出手机在群里发了条信息,拍了拍戚流的肩膀,手指指向外面向戚流示意。
戚流一脸懵逼地看着门外,又一脸疑惑地看着连休,摇了摇头。
“啧。”连休点开宿舍群,把手机怼到戚流面前晃了晃。
戚流把手机推远了一些,手扶住了手机的上半部分,看清上面的内容之后肯定地点头,并扇了几下手。
连休刚走出店门口,吸进了一口清新的空气,第一次感觉世界那么美好。
几个学生讲着荤段子从身边经过,追星女孩们不厌其烦地向好友安利着自己的爱豆,还时不时跑过一对嬉戏的鸳鸯,篮球场上是趁着清晨肆意挥洒汗水的少年,离开枝头的小花落在了人行道上,陪伴着那些渴望的人们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答案。
连休无视了旁人好奇的眼光,带着耳机欣赏着属于这所学校独有的慢节奏。从来没见过这么悠闲的高中,可以光明正大的玩手机,有足够的休息时间,有足够的娱乐场地,连宿舍楼都配了电梯,那个形同虚设的刷卡上楼系统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份宁静被教室里的戚流打破了。
连休左脚刚迈进班级时,心里还在回味着一路上见到的事物,以至于直接撞到戚流身上。
“龟龟!”
连休眉毛刚皱起来,脸就被一双温热的手捧住,带着茧子的手在脸上温柔地摩挲,轻抚着脸上的红肿部位。
“流哥,你的东西。”
身后传来舒娟活泼的声音,连休打掉戚流的手,将虎口抵在戚流的下颔:“一大早就在门口暗算我?”
“谢了大娟。”戚流伸长了手,艰难地拿过舒娟手上的冰袋:“同桌,要不我们先回去坐着吧?”
连休看着冰袋又气又好笑,松开戚流坐回位置上,从桌肚里拿出一套试卷。
“同桌,没那么快消肿的,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带着。”
连休的桌子上出现了一个粉红色的口罩,脸被冰袋突然袭击,连休倒吸了一口冷气,整个人往后仰,撇了一眼戚流,戚流的虎牙在此刻显得尤为嚣张,给他的感觉就是早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是戚流密谋已久的。
连休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虎口抵住了戚流的下颔。戚流没说话,手还扶着冰袋。连休也没用力,只是轻轻地抵在上面。两个人对视几秒,连休放下手,叹了口气。
“我自己来。”
连休的手刚碰到冰袋就被戚流按了回去:“你的手还是拿来写作业吧,四班的抽奖活动很刺激的。”
“嗯。”连休重新拿起笔。
天气热得有些烦躁,角落又得不到风扇的眷顾,连休的额头已经有些汗珠冒了出来,抬手用袖子擦掉之后,旁边吹来了一阵风。
不用看就知道这是扇出来的风。轻柔的风吹起了连休的头发。四班的老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学生会那边又有戚流稳着,以至于连休的头发已经有些长了,在校规的刀尖上疯狂跳舞也没人提醒他。
“早上好。”
张琴不知何时出现在讲台上,从她说出这句问候时,吵闹的班级已经安静下来了,乖乖地回到位置上看着讲台。
那阵风也停了下来,扇子和纸张的摩擦声显得十分突出。连休抬头看了一眼,继续低头写着理科试题。
“不要慌,铃声还没响呢。”张琴将散下来的碎发别在耳后,手挡住了照在脸上的阳光。
坐在窗边的学生立刻把窗帘拉上,张琴朝着这边抱拳致谢,学生摆了摆手:“不足挂齿。”
“连休这是怎么了?”张琴注意到角落的冰袋,问出了同学的疑惑。
“没事。”连休抬头回应,戚流的手也跟着动。
戚流顶着全班的注视,面不改色地说:“恶魔之气攻击了我同桌,唯有千年寒冰方可驱散。”
张琴看到了连休脸上的红肿。连休都是跟戚流结伴而行,全校都知道这是戚流的同桌,况且这个孩子平时就是冷淡了些,既不挑事也不结仇,如果真的是他人所为,戚流早就不乐意了,这伤十有□□是戚流干的。
张琴得出结论后也没有追问下去,小孩子自然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下一秒,钢琴声回荡在校园里。
“老师好。”
“同学们好。”
互相鞠躬行礼后,张琴清了清嗓子。屁股刚挨到凳子的四班学子不约而同地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熟练地避开张琴的目光。
“这次我们来默写,写错抄一百遍。”
“别吧老张!”
虽然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拿出了默写本,等待着张琴的下一句话。
连休和戚流桌上放着默写本,脸上都是云淡风轻的表情,两只好看的手甚至转起了笔。连休的胜负欲又上来了,越转越快。戚流微笑着向连休展示了更高难度的转法,另一只手还扶着冰袋。
没人注意角落的较劲,注意力都在张琴身上。面对这种突击,四班学子早就有了自己的准备,现在只等张琴说内容。
“按照位置顺序默写同学的名字。”
“卧槽?!”下面慌了起来,四班从来不叫全名,多数以“老x”相称,要不然就是叫外号,就连吵架都没骂过全名。
“老张你稍等一下,小花你全名叫啥来着?”
“卧槽同窗一年你连我叫啥都不知道?昨天还在宿舍说兄弟一生一起走。”
“我叫什么玩意儿来着?”
“我哪知道你叫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也想知道我叫什么。”
张琴笑了笑:“五分钟交流,十分钟作答。”
连休暗自庆幸,还好第二次自我介绍的听进去了。
“同桌,赶紧背一下!”
旁边递过来一张空白的纸,上面有些轻微的印记。连休没有将纸翻面而是偏过头对上戚流真挚的眼神,拿开脸上的冰袋:“辛苦你了。”
“害!”,戚流把冰袋放了上去:“多大点事!”
连休再次拿开冰袋,把纸还了回去:“缘分天注定。”
“好吧,你我本是同桌猫,大难临头各自抄。”戚流又拿过冰袋收进塑料袋里挂在桌子边上,抽出纸巾擦掉连休脸上的水渍,摸了摸连休的脸,掏出粉红色的口罩向连休疯狂暗示,就差强行带上了。
“别强行押韵了,口罩先放着吧。”四班好就好在真心相处,在这种事情上从来不会奚落也没有阴阳怪气的话。
“我这不是怕你抄两千多个名字吗,会累的。”戚流笑了笑,把纸揉成团反手扔进垃圾桶里,纸在塑料桶的边缘撞了几下,地掉到了深处。
张琴清了清嗓子,教室里安静下来后,带着微笑宣布了开始就离开了教室,背对着四班站在走廊上看着外面的景色。
下面早已扫去慌张,安安静静地写着名字,抬头张望都是为了确认同学的位置,对上眼神的只是相视一笑。
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和谐安静的气氛瞬间消失,四班的笑声成功把在隔壁三班上课的李晓燕引了出来。
李晓燕出门就看到靠在栏杆上的张琴,经过四班时通过窗户跟里面的人对视却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张琴旁边,双手交叠放在栏杆上:“舍长,这是在?”
班上的笑声戛然而止,张琴没有转过头,只是看着那颗景观树的某一处说:“在默写呢。”
李晓燕点了点头,回三班的路上又看了一眼四班,坐在角落的那两个孩子一个黑的显眼,一个白的显眼,白的那个面无表情,黑的那个捂着嘴浑身发抖,还跟自己对上了眼神。
连休抬起头看向第二排,在心里记下位置之后三两下就将第二排的名字写完了,旁边的戚流正好放下笔。连休怀着好奇心看清了纸上的内容后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戚流写的都是“小花”,“老何”,“大娟”,左下角写着“同桌”,“戚流”。
只写一个人的全名就算了,还是自己的名字,而且这个“同桌”也太草率了吧!妈的,混子!
时间很快就到了,张琴走进来一个一个地收默写本。
拿着二十四本默写本走到讲台,翻开第一本扫了一眼,点了点头:“嗯,连休都写出了名字。”
“那可不!毕竟是我同桌!”戚流刚得瑟完就听到张琴带着笑意点到自己的名字。
“戚流把昵称都写下来了,挺亲近哈。”张琴无奈地笑了笑。
“早知道可以写外号我就不翻班群了!”
“还好我两种都写了。”
“妈的为什么我没想到!”
张琴清了清嗓子,班上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张琴翻默写本。张琴一直保持着善意的微笑,时不时抬头看向某个同学。
张琴看完最后一本,清了清嗓子:“快考试了,有把握吗?”
“那必须有!”四班齐声喊出这四个字,下一秒集体有节奏的拍桌子,脸上洋溢着迷之自信的笑容。
“乐观长寿!”
张琴笑了,跟着这群意气风发的孩子喊出了班训。
连休用手肘怼向戚流的腰,戚流不解地偏过头时,连休的手附上戚流的头:“加油,同桌。”
戚流揽过连休的肩膀:“尝尽世间污浊,看尽山河壮阔,岁月从未蹉跎,不被小人所惑,努力奋斗拼搏,一心保家卫国。”
连休鼓起了掌:“押韵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