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子鸡

  第二天早上,连休起了个大早,趁热来了一发后,泡了个澡,裹上睡袍哼着小曲回到房间,打开笔记本整理资料。

  弄完这些已经九点了。打开微信,置顶没有发信息,连休也没有多想,看着闪动的光标盲打。

  -朽月十八:早安

  -朽月十八:爷终于过上了裸睡的日子了

  -朽月十八:这么晚都没找我,感受到裸睡的快乐没?还怪不怪我赖床了?嗯?

  连休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戚流的回复,倒是等到了孟清澜的信息。连休在心里骂了无数脏话,然后敲了两个字。

  -朽月十八:不去。

  很快,孟清澜的电话如约而至,而且还是视频。

  连休掀开睡袍下摆看了一眼,然后淡定地接通了。

  孟清澜穿的睡衣有好几处跑出线头,盘起头发的木簪看上去像一次性筷子。她神情自若,好像那些瑕疵并不在她身上一样,素颜的她有着跟年纪相符的外貌,虽然并不憔悴,却也没有在那小部分的冻龄美人的行列中。

  连休的印象中,孟清澜从来没穿过这种质量的衣服。即便是她的一双袜子,单拎一只出来,就已经是普通学生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连休还是老样子,礼貌地叫了一声“妈”之后就闭嘴了,提防着孟清澜的一举一动。

  孟清澜伸出修长的手指去挑弄那根微黄的发簪,手指绕了一圈又一圈。

  “是不是以为家里破产了?”

  孟清澜的声音传进连休的耳朵里。这么多年来,无论是现实中的,还是在媒体上听到的,都不如孟清澜这般拒人门外。连休甚至想过,如果孟清澜去给一些尖酸刻薄的角色配音,一定能开拓市场。

  连休冷笑两声:“哪儿能啊?您这不是刚上榜么?我给您烧点烟花爆竹庆祝怎么样?哦,给禁了!要不给您烧点纸钱?”

  孟清澜端起一碗白色物体,舀了一勺,在碗边刮了刮,停在嘴边轻轻地吹。

  连休也不急,静静地看着孟清澜喝完这碗甜品,等孟清澜放下碗,“我就不跟您在这儿耗了,还有事儿。”

  孟清澜连笑声都是宫斗剧的感觉。

  “你能有什么事儿?”

  “事儿多着呢!这不是赶着给您烧纸钱么?”

  孟清澜的怒火被她掩饰得很好,表面上根本察觉不出她的变化,连休却能捕捉到孟清澜身上哪怕再微小的情绪波动,他假装看不到那一缕从深不可测的黑眸中一瞬即逝的怒火,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颗红色的按钮时,孟清澜说话了。

  “连休。”

  连休不知道多少年没听过孟清澜叫他的名字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口中的“妈”只是一个称谓,“母亲”这个概念已经被他从心里驱逐出去,任它在外面发烂、发臭,成为飘荡的游魂。

  连休淡淡地给了个鼻音。

  孟清澜垂下眼睑,唇角带笑,用勺子搅动空碗,像是在搅动一碗精心烹饪的热汤。“你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家过年了。”

  “嗯。”连休顿了一下,笑道:“今年也一样。”

  孟清澜抬眼看了一下屏幕,“好的。”

  连休看着视频卡了一下,退回了聊天窗口,自身的感觉却不像之前那般轻松。

  看来今年的春节不好过啊。

  孟清澜是一个成功的商人,“重利轻别离”在她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之所以在商界混得风生水起,还是因为她骨子里的功利心,为了功名利禄,她的隐忍是常人无法企及的,所谓的谈笑风生不过是她的欲擒故纵罢了。刚才她的所作所为,连休不愿深究,也没能力去深究,现在他的任务跟他爱的人们一起向前,而孟清澜早已不在名单里了。

  夜晚。

  连休在书桌前伸了个懒腰。

  方雨突然推开门,挽着连休的胳膊,把他从凳子上拽了起来,双指夹住了已经在抽了一半的烟,塞到连休嘴里:“都十二点了!别学了!跟姐姐出去玩啊童子鸡!”

  连休嫌弃地抽出手臂,往后退了两步,跟方雨保持距离,咬着烟说:“说谁呢?”,然后吸了一口烟,双指之间的烟嘴有一抹口红印子和齿痕。

  方雨愣了一下,用手肘怼了怼身后的江逐黎,两个人暧昧的对视一眼。

  “wow~~~”

  一个人拖着凳子,一个人撑着桌子,一人拉住连休一只手腕。

  “说啊说啊!”

  “难怪回来之后就没见你抽过烟!”

  连休翻了好几个白眼,挣脱开来,坐在床上抽方雨没抽完的烟:“说个屁,赶紧滚。”

  长期跟一群欲望强盛的发小待在一起,连休自小学起,便耳濡目染。他之所以保持了十六年的清白,用方雨的话来说就是,“清高劲儿”。年纪最小的连休跟着他们犯了不少事儿,可唯独在这方面,始终无法做到跟他们保持一致的行为,双方都同意对方的观点,却死活不妥协。连休对这类事情,向来是口嗨第一名,黄腔张口就来,对姿势了如指掌,外面都在传他阅女无数,然而实际上感情史比刚放暑假的作业本还要干净。方雨从来没想过这位寺庙种子选手会在适婚年龄前,不,应该说是有生之年打破了他的清规戒律。

  方雨离开连休房间的最后一刻,握着门把手说:“童子鸡!”立刻关门,带起了一阵风。

  连休抖落烟灰,看向窗外的渺渺夜空。习惯了雾陵市的璀璨星河,空中的灯光让他有点难以适应。那个在耳边说个不停的少年,此时在做什么?

  连休看向墙上的时钟,又回过头继续发呆。

  十一点了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思绪早已经飘到雾陵了,突然被铃声拉了回来,惊魂未定地走到桌旁边。震动的手机显示了一个完全没有印象的号码。本来想挂掉,看到号码归属地,犹豫了一下又接了起来。

  “你好。”

  “同桌!!”

  撕心裂肺的咆哮差点让连休连夜扛着飞机跑到耳科医院挂号。他将手机拿远了一些,抠了抠耳朵,打开免提。

  “又犯病了?”

  “我跟你说,今天阿翔全面禁止带手机,理由居然是怕学生用手机谈恋爱耽误学习!哪有人用手机谈恋爱的!”

  “现在不是吗?”

  “我对你倾诉思念之情有错吗?没错吧!我也觉得没错!然后我的手机就被收了。”

  “你现在这个哪来的?”

  “我跟李佳霖进行了友好的交流,他把备用机借我用一会儿,据说还是最新款,别的不说,听筒特别大声!”

  “嗯,你是该准备一个了。”

  “对啊!我刚才在编辑短信,字体是真的大,看得我赏心悦目的!不过我想了一下,还是打电话给你好了,万一短信被拦截了,你就看不到我了!”

  “短信?没下软件?”

  “对啊!按键版的老人机!就这还最新款呢!我怀疑他是在废品站捡来的!”

  “我给你买一个吧,方便你联系。”

  “别!家人都很忙,没人可以联系!”

  “我不是人?”

  “啊?你闲下来了?那我有人说话了盒盒盒,我还以为你还要准备新一轮的复习....”

  连休低着头,嘴角含笑。

  被戚流划到“家人”那一块了。

  “欸!跟你说一下,我们元旦不放假,元旦那天晚上有晚会,应该是可以拿到手机的。”

  “好。”

  “那..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睡觉好不好?”

  “晚安。”

  “晚安!么么么么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