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高度运转了一天,大家都盼望着晚上的到来。
今天的雨下得断断续续的,路面上那些被风雨摧残过的残枝落叶被过路的学生踩得咔咔响。
四班向来注重劳逸结合,经得张琴同意之后,今天中午通过在班群里讨论投票选出了今晚放松身心的方式,对于“看电影”这个选项,从它被提出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二十四票的归属。此时从走廊上经过,可以看到严肃的老师站在讲台上,底下的学生奋笔疾书,刷题刷到醉生梦死。而骨骼惊奇的高一四班此刻在教室里吧唧吧唧地吃东西,投影仪里放着一部血腥的禁片。
班上的桌子搬到各种地方,想坐哪里就坐哪里。教室后方有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上面放了一堆零食,舒娟手里拿着一包薯片坐在虞朝阳和秦观中间,付秋实和何广博坐在后面喝着肥宅快乐水,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剧情。教室的角落苟着一对同桌,桌子上除了水和牛奶什么都没有。灯突然被关掉了,在昏暗的教室中窃窃私语的学生像低吟诅咒的鬼,戚流表面虽然淡定,桌底下的手却要捻着红绳上的小石头续命。
连休单手撑着头看着投影仪,这部电影早有耳闻,一直想看,却一直找不到片源。据说为了找这部禁片的资源,虞朝阳和付秋实付出了不少代价,甚至不惜跟学长签订了某种契约才换来了超清版。禁片不愧为禁片,班上尖叫声接连起伏,怒骂和娇嗔掺杂其中。这种气氛让连休十分怀念,自从各奔东西后已经很久没有一起窝在沙发上看恐怖电影。连休拿出手机拍了张照发到“学习园地”里,等了几分钟都没人回复,连休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抱着双臂继续看电影。
突然出现了一个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下一秒双眼就被人捂住,连休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下意识想要拿开这只温热的手,刚握上手腕的时候,后脑勺被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力道之大,连休感觉头都要炸了。
“戚流,放..”连休还没说完就被戚流打断。
“同桌,这个太血腥了,你不要看。”
戚流的举动让连休心头一暖,还没来得及感动,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在戚流家的那天晚上,戚流对着电话亲昵地叫对方“宝贝”的场景历历在目。纵使万般不情愿也还是拿开了戚流的手,并且往旁边坐了一些:“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戚流单手撑着头的同时还捂着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乍一看好像没有睁开一样,仔细看才发现是半眯着的,另一只手的大拇指玩着手腕内侧的小石头。
投影仪上的男女主角在如此艰险的环境中还不忘床戏,班上一片起哄的声音,女同学比男同学还要专注,甚至出现了接下来的剧情猜测。
连休瞄了一眼戚流,戚流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若不是看到桌底下的脚在乱动,连休还以为戚流睡着了。连休从桌肚里拿出蓝牙耳机,用它碰了碰戚流,放在了戚流交叠的手臂旁边。戚流不为所动,头摇了几下,还说了些什么,环境太嘈杂以至连休一个字都没听清。连休低头靠过去,耳朵贴在戚流的手臂上才能勉强听清戚流在说什么。
“我看不到我看不到....”戚流一直在重复着这四个字,连休扯了一下嘴角,耳机连上了自己的手机,点开戚流喜欢的歌手的页面,随便选了一首歌,将耳机行塞进戚流的耳朵里,吓得戚流一个激灵,直接坐了起来,直面男女主的床戏。
下一秒,戚流一把拿过连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疯狂按着加音量键,直到音乐声盖过了投影仪的声音才放下手机。
“同桌,谢谢你。”戚流戳了一下连休的手臂,一脸诚恳地说。
连休说了一句话,戚流似乎没听见,连休只好拿手机点开戚流的聊天窗口,在上面打了一行字
-怕就回宿舍吧,我帮你圆。
戚流看着上面那一排转账记录才发现自己跟同桌已经那么久没在手机上聊天了,连休是大后天的飞机,一想到一个暑假都见不到他,得趁现在多看两眼。戚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回去,然后单手撑着头看着窗外,坚决不看投影仪。
连休顺着戚流的目光看去,窗外万里无云,只有一轮明亮的弯月挂在上面,几颗星星散落在夜幕中。点开戚流的聊天窗口,发送了一行字之后观察着戚流的反应,戚流仍然看着外面,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连休默默地把手机放进口袋里,专心地看电影。
电影放完时,还有半个小时才下晚自习,一群人意犹未尽地想要看这个系列的第二部,付秋实笑得像尾行痴汉一样跑到讲台上,握着鼠标在文件夹里找着第二部,点开好几个文件夹都没找到,于是冲着讲台下的虞朝阳喊道:“老虞,片子呢?”
虞朝阳一边翻白眼一边说:“那个放课后的夜勤病栋就是啊!”
付秋实也翻了个白眼:“我还以为这个是我们上次找的那个,你没事改这种名字干嘛?”
虞朝阳鄙夷地看着付秋实:“我这不是怕被和谐吗,我们上次找的是旁边的那个叫根正苗红少女的工作日常ok?”
此话一出,班上一片“yoooo”的声音,纷纷伸手表示要白嫖资源。
连休见戚流还偏着头看窗外,也就没有打扰,安安静静地跟四班学子一起看第二部。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时,何广博走到讲台上关掉了投影仪,指了指墙上的钟:“快下晚自习了,把桌椅地面弄一下。”
即使影片即将进入高潮,班上也没人阻止何广博的行为,相当配合地各自分工,女生打扫原本就没有垃圾的地面,男生将桌子上的垃圾都收进一个袋子里,打上结放在教室的后门旁边,男生将桌椅放回原位之后铃声正好想起,一个比一个跑得快,不到三分钟连那袋垃圾都离开了教室,只剩戚流和连休两个人慢吞吞地挪出教室,戚流顺手关掉了灯还带上了门。
热爱生活的六个男人一起走在路上,中途不断有人加入,一群人浩浩荡荡极其嚣张的走路,嘴里还说着“干他丫的”、“弄死他”这种话,若不是看到正中间的戚流,肯定会有人跑去告老师说这群人要违反校规去打架。
连休走在戚流旁边,听着戚流跟旁人聊天,时不时说上两句。聊着聊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连休瞄了一眼手机屏幕,“我接个电话。”脱离了人群接通了这个电话。
“休儿,在做什么呢。”电话那头的御姐音慵懒魅惑,听了能让人血脉偾张脸红心跳。
连休承认自己第一次听到方雨用这种声音说话的时候的确不好意思,心里把方雨当成姐姐看待,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脸皮也变得厚了,也就免疫了这个声音。
“在回宿舍的路上。”连休回答道。
“有没有想我?”方雨用正常的声音问。方雨的声音富有磁性,不经修饰的御姐音让人欲罢不能,直呼上头。
可从小一起长大的连休并没有那么多想法,只是松了一口气,方雨一上来就用这种奇奇怪怪的声音说话,难免被人误认为另有企图,不过还好,现在恢复了平时的声音和语气。
“想你了。”
中午没怎么充电,手机上显示了电量不足的提醒,连休只好对着手机说“我洗完澡找你”之后,挂掉了电话。前面的戚流被挤在中间,身边已经没有空位置。连休没有强行挤进这群人里,默默点开手机里的音乐软件,听着电台里的歌静静地跟在后面。
静下心来看戚流的背影,似乎跟平时不太一样。戚流平时走路腰板挺直没有半丝刻意的迹象,现在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连休盯了好久,终于知道这种怪异感出自哪里。
走在中间的戚流十分自然地同手同脚,旁边人不知是没发现还是没说,戚流就这么一路走上了宿舍的楼梯。
随着楼层越来越高,连休前面的人逐渐减少,已经可以看到戚流整个背影,就算是这样,戚流的左右仍然有其他人在。
连休放慢了脚步,等戚流顺拐的身影从眼前消失才重新抬脚。走到四楼,戚流上半身靠在饮水机旁边的墙上,眼睛看着大阳台的方向,双手抱在胸前,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歌。
连休想伸手触碰戚流,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抬起手,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戚流面前:“在这里干什么?”
戚流一下子站直,从口袋里拿出一颗抹茶糖,剥开递了过去:“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在这里等你了。”
连休吃下那颗糖,一边走一边跟并肩而行的戚流说:“等我干什么?”
“确认你的安全啊。”戚流跟着连休走进了401,伸手按下开关,宿舍里变得亮堂起来。
“我先去洗澡。”连休将手机放在桌子上,从衣柜里拿好衣服走向浴室。
戚流留下一句“我也回去洗澡了”就离开401并且关上了门。
连休洗完出来,准备去拿桌子上的手机,却看到手机的位置被移动过,一根充电线插在了手机上,手机的指示灯亮着白色的光,屏幕上显示着电量,已经充到百分之二十了。
连休坐在凳子上,对着手机点了几下,打开了免提,翻开了桌上的卷子,等待着方雨按下那颗绿色的按钮。
过了几秒,方雨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方雨那边很安静,安静到一点杂音都没有,只剩她一个人的声音。
“洗完澡了?”方雨说。
连休一边做题一边回答:“洗完了。”
“呃呵呵哈哈~”电话那边的方雨突然笑得娇羞又做作,吓得连休打断阻止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雨哥,你放过我吧。”
敲门声响起,还是那个熟悉的节奏,连休对着手机说:“雨哥,等我会儿。”连休放下笔走到门前,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了前车之鉴,转动门把手的那一瞬间心里已经想好了多种方案。
戚流端着牛奶站在门口敲门,敲完了节奏之后就放下手静静地等待,那扇紧闭的木门突然露出一丝微光,却又以很快的速度重回黑暗。戚流被连休这波莫名其妙的操作弄得一脸懵逼,抬起手再次敲门的那一刻,门突然开了。
又双叒叕敲到了连休的额头上。
戚流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连休刚才开了又关。
连休对着戚流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拿过戚流手上的牛奶边喝边说:“你故意的吧?”
戚流也笑:“哈!想不到吧!还好我技高一筹,预判了你预判我的预判!”
一个学期被戚流敲了无数次额头,好不容易想躲一次,却还是躲不掉。连休越想越气,竟鬼使神差地敲了一下戚流的额头。
这一下,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
戚流比连休早一步回过神来,因为旁边的何广博开始召唤了。
“流哥,这题怎么搞?”何广博从403走出来,手里拿着笔和卷子,眼睛里充满了如饥似渴的猥琐,好像手里的卷子不是卷子,而是一种让人爱不释手的东西。
戚流偏过头对何广博说:“我等下帮你看看。”
等何广博走回403,连休才开口说:“怎么了?”
“哦,就是..”戚流突然愣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呃..我想想..”戚流闭上眼睛,单手撑着墙,另一只手揉着太阳穴:“你给我一首歌的时间,我想想啊。”
连休就这么干站着等了几分钟。桌子上的手机里传来方雨的声音:“休儿?”
连休这才想起方雨的电话还没挂。
戚流的眼睛也在这个时候睁开,“那个,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临时抱佛脚?”脸上笑得十分灿烂,眼里铺开了一层苦涩,让这个笑容有些生硬。
笑得这么猥琐干嘛?连休想着,回到宿舍拿上卷子,将手机换成听筒,贴在耳边说:“我学习去了,成,来呗,好,晚安。”
方雨挂了电话,连休把手机放在桌上,跟着戚流来到了403。热爱生活的男人们围成了一个圈坐在地上,见有人加入,逼逼赖赖地把圈子扩大了一些。何广博拿着刚才的卷子一把糊在戚流脸上:“流哥,这东西怎么搞啊?”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向连休请教,连休也不吭声,默默在旁边刷作业,尽职尽责地充当背景。
就这么混到熄灯的前一刻,连休和戚流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出403,走廊那盏昏黄的小灯在这寂静的夜里彰显着自己的倔强。一瞬间的失明后,走廊里已经没有了温暖的黄光,取而代之的是从走廊尽头洒进来的月光,清冷的月光拉扯着这两个背影,两个人的肩膀挨得很近,细长的背影却隔了好远。
戚流的咸鱼拖鞋在这条安静的走廊上啪啪作响,成了这一层唯一的声音,直到连休握着402的门把手时,戚流才用手肘轻轻地怼了一下连休,“同桌,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连休打开401的门:“来呗。”
戚流跟着连休走进401,把东西放在桌子上:“同桌晚安。”
连休前一秒还看到戚流,放空调遥控器的功夫戚流就不见了。借着月光,连休看到了戚流已经躺在床上,还闭上了眼睛,八成是睡着了。连休将拖鞋提在手上,赤着脚回到自己的床上轻轻地躺下,木板吱呀的声音有些刺耳,连休肌肉僵了一瞬,见对面的戚流没醒,身心放松地闭上了眼睛,无声地对着戚流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