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

  恼人的起床铃如约而至,这次是一首很温婉的歌,愉悦的女声叫醒了这个校园里的新鲜血液。今天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个特别重要的日子,就算再怎么困也要爬起来洗漱奔赴教学楼。

  连休打开门时,戚流倚靠在401的墙边跟人聊天。一群人一边说话一边转动左手的腕骨,看戚流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忽悠人了,偏偏那些学生还真的按照戚流所说地去做。

  戚流的注意力始终放在这扇掉色的木门上,一见连休出来,也不顾刚才聊到一半的话题,直接对连休打了个招呼。

  连休笑了一下作为回应,走到戚流旁边站定,虞朝阳等人也正好从宿舍里出来。连休注意到他们的手腕上都绑着一根红丝带,手腕以极快地速度转动,完全是大臂发力带动手腕,红丝带在空中肆意飘扬。

  连休打心底觉得这些红丝带像李佳霖的小吃车上那把勤勤恳恳的小电风扇上绑着的红塑料袋。

  “要下雨了,带把伞吧。”戚流拿着一把伞看向饮水机上面的窗户。外面的天空有些灰暗,几朵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飘向东方。

  在站的没有一个人回宿舍拿伞,而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天气预报,“阴天,28度,不慌。”何广博等人十分嘚瑟地扬了扬手机。戚流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把伞放进背包里。

  一行人出了宿舍楼,喧嚣的风吹落了树叶,却没有几个人在意这个细节,几乎都在努力地转动手腕,嘴里求着四面八方的神仙前来援助,差点因为信奉的神不一样而当街打架。四班学子聚集在第一个路口,听候考神的安排。对他们来说,观音菩萨都没戚流来得实用,这个活生生的人,是真的可以讲解难题的大佬,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哪怕跟戚流在同一个考场,安全感直接拉满。

  戚流伸出手感受风的方向,“这吹的是东风啊朋友们!”指尖交叉而动,尽显手指的灵活度和柔软度。

  在众人没有一丝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的时候,雨就这样砸了下来,浇灭了他们嚣张的气焰。

  “卧槽!”

  原本浩浩荡荡的一群男生瞬间四处散开,跑到树底下的看不起躲在凉亭里的,跑得快的嘲笑着没跟上的。戚流淡定地打开伞,成了全场唯一一个打伞的男生,这把伞刚好能遮住两个人,戚流戳了戳连休的手臂,连休不解地看向戚流。戚流伏到连休耳边说话,不知道是因为戚流从喷出来的热气,还是雨声太大,以至于没听清完整的句子,只能从只言片语中猜测戚流想要表达的意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那些语言碎片之后得出了一个大概的句子。

  “他们刚才转腕骨的时候,像不像老李车上的小风扇?”戚流又重复了一遍。

  连休尴尬地往旁边挪了一点,躲开了戚流,用点头来回答戚流的问题,心里却回忆着刚才的感觉,可脑子里却出现了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宝贝,那可是戚流的宝贝啊。

  犹如春风拂过草地,刹那间百花盛放,只是一念之间就开始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浇熄了心头烧的正旺的爱火,这火总是在耿耿于怀和重蹈覆辙中复燃千万次。

  戚流见旁边都没有人,心情好到去转手里的伞,雨从伞面飞溅到旁边,“我有伞哈哈哈哈哈!”戚流狂妄地读出来伞面上的字。在凉亭躲雨的秦观等人不禁露出了羡慕的眼光。

  “冲啊!!!!为了早餐!为了考试!为了妹子!”

  只是眨个眼的时间,四个人头上都披着外套,彼此确认眼神之后,一股脑地冲向食堂,狼狈的背影,踉跄的脚步,笑声如火车鸣笛一般地狂放不羁。

  戚流看着前方十分嘚瑟,就差笑出声了。有学生想蹭个伞都被戚流赶了出去。这般落井下石,跟平时的戚流不太一样,在连休的印象里,戚流是一个很热心的杰出青年,平时有求必应,这会儿却把人拒之伞外,任由着这些人被上天洗礼。

  雨越下越大,就连树底下的水泥地都变成了深色,狂风把树叶和花打落,目光所到之处皆无幸免。风助雨入侵了这个小小的空间,戚流的手搭上了连休的肩膀,带着他向教学楼的方向跑去,“同桌!你的鞋子快遭不住了!”

  到了教学楼才停下来,戚流抖落了伞面的雨珠,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同桌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同桌,你回去之后也要锻炼啊,我会每天监督你的。”

  连休翻了个白眼,手捏住了戚流的脸,“你要是吵我睡觉,我立刻订机票回来打你。”

  戚流的脸被连休肆意□□,嘟起的嘴唇泛着晶莹的水光,含糊不清地说:“同桌,轻点。”

  黝黑的手在旁边快速挥动,想以此驱赶这只白净的手,身体的其他部位却没动,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戚流眼睛弯弯地等连休放开,转身冲上楼梯:“同桌,来追我啊!”

  连休看着那个健硕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这么做就能抒发自己的郁闷。手攀上扶手,手臂用力带动身体,一步就是好几个台阶。戚流的伞还没有干,几滴雨水甩到连休的脸上,被迫洗了把脸的连休激发了身体的潜能,快到平台的时候直接一个翻身越上了台阶,就算是这样也没能碰到戚流的衣角,只有在身后吃灰的份。

  戚流没有回头,嘴上的嘲讽却没停下:“同桌,来追我啊!”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看着两个人从一楼追到五楼,前面的那个嘚瑟至极,后面的那个脸黑到不行。

  连休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到五楼的时候,即使走廊上挤满了人,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在走廊尽头的戚流。两个人的目光穿过了人群对视着,戚流笑得张狂又放肆,嘴唇微微张开调整着呼吸,手里的伞和身上的包都不知所踪。连休一步步地挪过去,无视旁人的目光直接走向戚流。看到那些堆在走廊上的桌子,上面放着戚流的包。到戚流面前的时候,连休什么话都没说,手拽着戚流的领子往上提,本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的完成这个动作,却没想在这里这么久了已经失去了这个技能。本来可以找个借口放开,可面前的人居然踮起了脚,嘴唇和下巴微微颤动,脸上的表情是惊慌,眼睛里却写满了笑意,看得连休想把戚流按在地上打。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向这边聚集,正当众人准备拿出手机记录这个千钧一发之际时,戚流瞄了一眼教室里的时间,拍了拍连休的手:“走吧,同桌。”

  连休松开了戚流的衣服,戚流从包里拿出两个袋子挂在了栏杆上:“同桌,你不许偷吃。”

  偷吃?我是这样的人吗?

  又折回桌前低头在包里拿出三瓶牛奶,一瓶放在了背包旁边,一只手拿着两瓶纯牛奶走向连休,连休接过牛奶的同时,戚流打开了塑料袋,数着里面的东西,“不是吧同桌,我就是随口说说的,你这样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连休听到这里,食欲瞬间下降了一大半,捏住戚流左边的脸往外扯:“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戚流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扎好吸管之后开始吃东西。连休解开另一个袋子,里面除了一碗白粥就只剩空气了,连榨菜都没见到。连休看向戚流,戚流正好从自己那碗粥里舀出了一块肉,再看戚流的粥,有几块已经泡软的油条浮在面上,底下的肉清晰可见。

  碗里的粥突然不香了,连休打起了戚流的主意。

  面对连休友好的目光,戚流想都没想地口头拒绝:“吃点清淡的。”一边说一边将碗里的肉挑了过去,给那碗“清淡”的粥点缀上烟火色。

  连休用勺子刮着粥面,一口粥一口肉地吃完了戚流挑过来的肉之后,用勺子在碗里搅了一下,这一搅,底下的肉都翻上来,甚至是戚流的两倍之多。

  戚流跟旁边一样在吃早餐的人说着话,目光没有注意到这边。连休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默默地把肉转移回去。刚放第一块就被戚流制止:“同桌,我不能吃。”

  连休不解:“怎么了?”

  戚流眼睛转了一下,一脸严肃地说:“我是率栖族,我们有段时间是不可以吃肉的。”

  旁边吃早餐的人问出了连休的疑惑:“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族?”

  戚流摆了摆手,脸上尽是沧桑,重重的叹了口气之后清了清嗓子:“我们率栖族特别小众,你忘了也是正常的,事情要追溯到很多年前,一个名为栖率德忆郫鎏的人开始说起...”

  连休本以为真的是自己疏忽了戚流,心里的愧疚,在戚流大言不惭一脸正义地说出这六个字的时候曳然而止,静静地吃着戚流给的肉,听戚流编了一段男默女泪可歌可泣的旷世爱恋。

  吃瓜群众从他们追逐的时候就在关注着,此时又聚集过来听着戚流讲故事。

  直到预备铃响起,监考老师拿着金属探测仪走过来,这些不打算复习的学生才算散开。

  戚流顺手拿过连休的垃圾扔进了垃圾桶里,放在桌子上的第三瓶牛奶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戚流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已经安排好,压根就没管这瓶消失的牛奶。

  戚流规矩地排着队,连休站在戚流后面,余光看到李佳霖站在刚才他们站过的地方,啃着包子喝着牛奶,对方还投来了一个满意的微笑。连休也笑了一下,进了教室后直奔角落。开学就坐在角落,期末考还是坐在角落,同桌变成了前后桌,而自己右边坐着的是一中大名鼎鼎的校霸,除此之外,整个考场里连休不认识第二个人。

  戚流转过身,朝着李佳霖打了个连休看不懂的手势,连休也不知道李佳霖的眨眼是否就是回应,总之这两个人在完成这两个动作之后就别开了视线。戚流把凳子向后挪了一些,敲了敲连休的桌子:“同桌,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的飞机呢。”

  “十三号早上七点的。”

  “考完试那天晚上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个饭?”

  “好。”

  正式开考的铃声响起后,卷子发了下来。连休接卷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戚流的手,戚流的嘴角挂着一丝不明的笑意转过身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果然不出连休所料,有些人已经开始了作弊,但都十分隐晦,在教室游走的老师即使怀疑也没抓到证据。

  这些题对连休来说没有难度,写完之后估算了分数之后就盖上笔帽看着年级第一的背影。戚流向来好动的手此时玩着一缕头发,时不时抬起头看向窗外。

  突然,戚流举起了手。监考老师迎面走来,俯身倾听后走回讲台拿下来一张草稿纸。

  戚流手边的窗沿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只小巧的麻雀,小小的眼珠子打量着这个认真的侧脸。诡异的是戚流偏过头对着麻雀笑的时候,麻雀的爪子踏了两步,似乎是在回应着戚流。

  正当连休诧异的时候,随着一声咳嗽,桌子前面突然抛上来一张对折过的草稿纸,上面有一个做着噤声手势的火柴人。连休意识到这张纸的重要性之后迅速捂在手臂底下,目光在教室里寻找监考老师的身影,监考老师正好在第一排跟考生说话。连休把草稿纸对折放进裤袋里,双手将桌子抬起一点点,向前挪动,尽量不让铁质的桌椅跟光洁的瓷砖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移动到最大的距离,连休看向周围,确保现在的位置看起来不突兀且环境极为安全后,从裤袋里拿出那张草稿纸扔了回去。草稿纸擦过戚流的耳朵时,考场里正好有个人打了个喷嚏,掩盖了草稿纸落在桌子上的声音。

  铃声响起,麻雀张开双翼飞向窗外的景观树上,眼睛还一直看着这个窗户。监考老师拿着一沓已经作答完毕的答题卡跨出门槛的那一刻,戚流就迫不及待地把凳子往后靠,凳子撞到连休的桌子上,桌沿撞到了连休的肋骨。戚流一脸懵逼地把凳子往前移了一点,挠了挠头发掩饰尴尬:“同桌,对不起啊。”

  连休揉了揉肋骨,喝了口水压了压惊:“没事。”

  “这次的卷子好难啊!”

  戚流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就马上有人来对答案。戚流把凳子拉到连休身边,拿卷子放在连休的桌子上,用眼神试探后从连休的手臂底下抽出卷子,跟别人对答案的同时顺带检查连休的答案,从第一次月考就如此,旁边的人也见怪不怪,流哥对同桌的成绩特别上心,上心到全校皆知。

  等人都散开之后,戚流跟李佳霖对视一眼,李佳霖收回目光,抱着双臂,翘起二郎腿看向写着考试时间的黑板点了点头。

  戚流敲了敲连休的桌子:“同桌,你怎么没写呢?”

  连休脑子里出现了那张画着火柴人的草稿纸,摇了摇头:“我不抄。”

  戚流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对折过的草稿纸,打开放在连休面前。连休看到这张纸的左上角写着

  -第三题你会吗.

  连休挑眉,一个“哦”拉了很长一个音,拿起笔在底下回了两个字

  -不会

  年级第一都不会的题来问一个一百名开外的,开玩笑吧。

  连休拿过卷子扫了一眼戚流所问的题目,解法已经在脑子里自动生成,留给戚流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戚流拿过连休手里的笔,笔尖点在题目上,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之后一脸诚恳地低下头:“这题超纲了,我都没给你讲过,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