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宁婴送来的书信,苏挽歌脸上的愁容总算消淡了些。
听说她出了事,青繇和宁婴倒是想来看她,可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他俩来看她的话搞不好还会给她惹来一身骚,遭人诟病,有封书信便是最大的安慰了。
抬手拿起青玉做的酒瓶和酒杯,从瓶口流出来的青竹吟被斜阳的光染上了一层金色,流淌到杯子里,也旋转着黄色,像装了一杯金子一样夺目。
盯着酒熠熠生辉的酒水,她苦涩的笑了一下。
醉眼千峰顶上,世间多秋毫。
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年,如果最后真的不能救自己,那就救别人吧,也算不枉人间一遭。再者,清贺的死,红衣倾世是一定要付出代价的。
她最护短,敢动她的人,都是找死。
人的一生终归要做出许多抉择,每一个抉择就像一道上了锁的门,你永远不知道门的背后是什么,除非你用你手里的钥匙去打开,你才会知道门背后的世界到底长什么样子。钥匙永远在你手里,关于那道门,开还是不开,都是你的选择。
她如今愿意,一往无前的走向那道门。
仰头喝下一杯清酒,先是麻木了舌尖,再到脖子的辣疼,往下走一点到胃,才在里面翻滚了下,灼热的温度就传到了头上,吹了点凉风,昏昏沉沉的感觉越发清晰。眼前突然覆盖上一层阴影,来人逆光而立,挡住了西天的红阳,教人看不真切。
其实不用看清楚,她也知道是谁来了。
那日将苏挽歌送回云清后,沈清寒回去便又将藏书阁看了一遍,跟玄字沾边的牌印他是一点都没看到,可苏挽歌那时的神色又确是不正常,他都不知道是自己多想了,还是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混杂在其中,而她不愿意告诉他。
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她,又确实是有一点事,于是他便来了云清峰。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青竹吟,沈清寒快步走过去弯腰拉住了她的手腕,从她手里拿走酒杯和酒瓶,转身放到了远远的地方,“身子还没好呢,怎么就饮酒?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
这会苏挽歌才看清了他的样子,暖黄的余晖笼罩着他,那冷俊的面容都沾染了几分温柔。
她想道:你对我这么好,我都舍不得离开了……可是,你要好好的,没有我也要好好的。
没有听见苏挽歌的回答,沈清寒似乎更不高兴了,走到她身边,“苏挽歌,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嗯……?”苏挽歌如梦初醒般的抬头看着他,眼里尽是迷糊。
沈清寒一看,顿时什么气的生不起来了,只好坐到她身旁,将她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用衣衫盖好,“怎么连鞋子都不穿,进了寒气怎么办?人家说女子的脚不能给男子看,但现在我已经看过你的脚了,所以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记得了吗?”
苏挽歌现在没有兴趣和他言不及义的聊这些事,惯性一般的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嗯……有”沈清寒见她反应淡淡,自己又不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于是她这么一问,他就这么一答。“其实也就是红疯子的事,掌门召集五峰及四大仙门明日去不惑天商讨一番”
听到掌门两个字,苏挽歌神色变了一下,下瞬间又掩饰得完美无缺,仿佛那一瞬间的冰冷是幻觉一般,“哦……”她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句。
她把腿从沈清寒身上挪下来,又挪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清寒,你给我吹首曲子吧”
“想听什么?”沈清寒拿出随身带着的悦心,问道。
“都行,只要是你吹的,我都爱听”
沈清寒将笛子放在唇瓣旁,轻轻送气,缓缓悦耳的笛声便流淌出来,浸泡在铺天盖地的暖光里,像要醉了一般。
苏挽歌只有下里巴人的水平,听不出什么高深的阳春白雪来,只觉甚是悦耳,心情也更着放松起来。
一曲终了,苏挽歌似乎还没听够,却不愿意沉浸其中了。
这么一会,天边嚣张的黄色消散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粉色。像被人打翻了的彩料盒,几朵在那翻滚的白云不经意染上许多,大团大团的挂在那里,将粉的颜色又向周围延伸了几里。那昏沉的光带着几分颓靡,几分安详,柔柔弱弱的落在停子里两个人身上。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苏挽歌缓缓道,口气低低的,稍不注意,这句话就已经散去。
“嗯?”沈清寒把笛子插回腰带里,突然听见她冒出这么一句,有些疑惑的偏头看着她。
“那日,你和师姐的话我都听见了”
沈清寒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才能颠倒黑白,掩盖事实的真相。
“苏挽歌……”
“我在”
“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苏挽歌感受到沈清寒的颤抖,眼眶禁不住红了起来,越发用力的攥着他的衣角,说出的话却有些无情,“答应我,好好的活着,不要再等我了,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沈清寒没回答她,她继续道:“花别种了,画也别作了,酒也别存了”
“别说了”沈清寒艰难的说出几个字。
苏挽歌像听不见似的,还是自顾自的说:“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半死不活,难看死了。我没有温婉冰洁高贵的样子,也没有南宫晚活泼可爱的样子,我虚度年华,空有一身疲惫,我一事无成,尽得灾祸,我有什么好的啊……我们的事……算了吧”
沈清寒猛的将苏挽歌狠狠揽入怀中,眼眶都是红的,“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有我喜欢的样子,而是你有的样子,我都喜欢。我刚才说了,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喘口气都归我管,和我说这种事根本连门都没有,因为我没同意,而且你以后也不能再这样说。好了,你肯定累了,我送你回屋”
说完,沈清寒将苏挽歌打横抱站起来,脚步稳定的走向屋里。
将苏挽歌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在这种情况下他似乎也待不下去,临走的时候将苏挽歌的酒柜上了好几层锁才放心。
养猫的人要锁好厨柜,养苏挽歌的人要锁好酒柜。
等沈清寒真的走来,苏挽歌才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从乾坤袋里拿出那本禁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