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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谢谢你们来看一朵。”林潇衡帮姚晓凡按了向下的电梯。

  “不要怪我总是出现就好。”姚晓凡坦然地笑笑,“美丽现在没剩几个朋友,也没什么圈子,程一朵对她很重要,所以拉我一起来。”

  “我知道的。”方才姚晓凡的刻意回避,林潇衡了解用心,所以心意统统统统接收,“谢谢。”

  在医院住了三天,时光安安静静的,程一朵将床调整了一个坡度,开始读书。“渐渐地,我忘记了春夏秋冬的轮回,忘记了冷,忘记了热,忘记了一切的一切,我快要忘记我自己了。”

  不远处正在和宝宝私语的林潇衡接话说,你忘记的,我来告诉你。春天就要过去了,这个夏天比任何一年都来得早,它有你喜欢的香香的味道。

  “还没读完呢,后面一句是,我忘记了一切的一切,可是,我还记得你。”

  我会记得你。

  一直知道,不是所有期望的都会成真。平淡的生活里各自忙着琐事边说话,偶尔抿一口热乎乎的甜牛奶,为对方的某一句话笑得眼睛弯弯。即使什么话也不说,他蹩手蹩脚地给孩子换尿片——这才是,这才是程一朵更想要的生活。

  父亲每天中午都会来,带着可口的饭菜。

  “你这样两边跑太辛苦了,医院里有快餐。”程一朵看着他饱经风霜的笑脸,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医院的东西哪有营养,而且看了这几天的菜单,都不合你妈的胃口,反正我也来得及,送几天没问题!”父亲乐呵呵的,眼神却看向母亲的位置。

  “那明天我们出院,一起来吃顿家常饭?”程一朵心领神会地发出邀请。

  “这……”父亲依旧看着母亲。

  “看我做什么!”母亲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转过身,“你女儿邀请你,有空就来看看小孙女吧。”

  “好,好。”父亲开心的样子像个孩子。

  转眼到出院那天,阳光特别明媚。

  家中喜气洋洋,母亲和林妈妈在厨房张罗大餐,父亲和董叔叔做在阳台上聊经济形势,林潇衡在宝宝房间,把每一个插座都安上安全开关,把灯光调得极度柔和,一切热气腾腾,却平和如水。

  “咚咚咚,”有人敲门。

  “谁呀?”程一朵把宝宝放在推车上,跑去开门。

  是莉芳阿姨。

  她整个人看起来不太精神,黑白相间的长发蓬松地挂在脸颊,脑袋耷拉着,没休息好的样子。

  “老程在吗?”

  “爸他在后面阳台上,我帮您去叫。”程一朵拿了双拖鞋,招呼她进来。

  “不用了,我只是来看看小宝宝。”莉芳阿姨面无表情地往里走,眼睛直勾勾盯着推车里熟睡的宝宝,犀利的脸色流露出瞬间的柔和,“初一刚出生的时候也这么小,好小好小啊,小得让人只想保护他……”

  “是啊,她会慢慢长大,然后去找初一叔叔玩。”

  “她找不到初一了。”莉芳阿姨脸色一沉,没等程一朵反应过来,她从身后亮出一把刀子怒吼着,“你当初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刀锋闪着寒光直接刺向推车里的宝宝。

  “你要干什么!”程一朵一个健步冲过去,挡在推车前面,将莉芳推倒在地。

  程一朵抬脚想踢开她手里的刀,急红眼的莉芳抓起刀甩过头径直刺进程一朵的腹部,一阵剧痛袭来,伴随着刀子丢在地上发出的肠结百愁的叹息。

  莉芳的眼神依旧没有温度,嘴角浮现出不易觉察的笑意,她一步步走向推车里的小婴孩,恨恨地说,我求过你多少回,你这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生孩子,为什么非要初一死!他手术排异,今天凌晨死在冰冷的手术室里,他的亲爸爸却在这里给你庆祝!你告诉我,不杀了你孩子,怎么泄我心头之恨!这条命我不要了,你们娘俩必须给初一陪葬!

  “不要啊。”程一朵忍着剧痛想爬过去阻止,声音堵在胸口,她看到自己的灵魂片片飞散,一点点消失于无形。

  “一朵!”从儿童房出来的林潇衡被眼前的一切吓懵了,他立刻冲上前抱起孩子,莉芳也被闻声赶来的其他人制服。睡梦中孩子突然大声哭起来,嘹亮的哭声里,林潇衡跪在程一朵身边,不停地擦去她身上的血,殷红的液体慢慢凝固,林潇衡惊恐地看着这些变化,哭着喊,“一朵,一朵,一朵。”

  “一朵,救护车马上到,你再撑一撑。”父亲一把抱起程一朵,腿一软直接摔倒在地,他又爬起来抱住她,“爸爸对不起你,求求你,别死啊一朵。”

  “你胡说什么,一朵怎么会死!”母亲尖叫一声瘫倒昏厥,一片混乱,一片寂静。

  “老程,你知道什么是报应吗?我失去了儿子,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好过!”莉芳冷笑着,面目狰狞如魔鬼。

  “你这个疯子!”林潇衡暴怒着嘶吼,青筋根根凸起,他掐着莉芳的脖子,眼睛几乎要溢出血来。

  “林潇衡,”程一朵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喊。

  “一朵,一朵,你说。”林潇衡爬过去,把耳朵贴在她唇边,只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扫过他的脸颊,以及很轻很轻的一声,“谢谢。”

  然后,像第一次遇见那样,他看着她微笑,仿佛一朵向日葵于暗夜绽放。她的双目明澈,里面蕴含的东西熟悉但模糊。在泪光中凝视她的眼睛,仿佛在凝视自己。突然地,她的倒影伏倒沉入水底,紧接着,林潇衡看到了旋转的星空。

  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他走在很长很长的大街,高高的围墙上,游乐场的摩天轮露出了一角。华丽的城堡,旋转的木马,传来孩子们不绝于耳的欢笑。他四处张望着寻找一朵,想拉她一起分享。可是抬起头,只看到一大群黑压压的候鸟,正朝着温暖地带飞去。

  林潇衡,再见——这时听见远方传来某个苦涩的声音。

  醒来的时候,一切如梦。母亲守在身边,目光朦胧地苦笑,林潇衡坐起来想问什么,可是嗓子干涸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吱吱呀呀地比划着。

  母亲看不懂,叫来了医生。

  医生好心安慰说,不要担心,只是因为伤心过度而暂时说不出话。

  林潇衡拼命想问一朵怎么样了,可是发出的全是难以听清的浑浊之音。他多么希望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可是他还记得一朵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和呢喃不清的最后那几个字。

  “潇衡,一朵她……去了。”母亲红着眼睛,抱起林慕朵放进他怀里,她还是那么乖巧,在林潇衡手臂上酣睡如怡。

  忍得全身颤抖,泪水一滴滴落在白色被单上,风在窗外肆意地呜咽。

  是不是真的,什么都完结了。

  是不是真的,只剩下空气里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这长长的仄逼的时光,只剩下开疯了一季的爱情。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将影子胁迫得没有形状亦没有深浅。那个黑暗的地方,夺走了和一朵曾经拥有的所有欢笑暖爱。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这一生遇到过最美的场景,就是她。

  绚烂的烟火蔓延到心脏,他们十指紧扣经历着一场真挚的流星雨。

  他也没有告诉她,实验室的风铃草开花了,在风里摇曳生姿,像极了他们的爱情。每一次浇水的时候都会想起,他们没唱完的半首情歌。

  而今,永远不会再唱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林潇衡拒绝见到任何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天崩地裂地昏睡着,想把自己藏到杳无人烟,与世隔绝。

  时光依旧是相拥的河流,在梦里,他终于盼到和一朵的重逢。那夜,绿色的风吹开窗棂,像是要落雨的光景,他站在窗前看整座城市即将被黑暗吞噬。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朵站在身后张开双手抱住他,缓缓地说,我好想你。

  待转过去她已经不见了,耳畔还有清楚的尾音。

  林潇衡睁开眼,以为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光着脚找遍房间的各个角落,只沾染了满面尘埃。

  之后再也没有梦到她,甚至是想着她的样子入睡,也再也没有如愿。每一次凛烈的空气吹进房间,那感觉都像程一朵在他额头轻轻一蹭。

  “潇衡,为了孩子,你要振作一点。”母亲妥帖地照顾着慕朵,每天站在门口说一样的话。

  对每个人而言,天空都坍塌了。程一朵的母亲一病不起,以泪洗面,父亲绝望地送别了两个孩子,有家不能回。

  莉芳被关进了监狱,失去了一生的自由。但他爱的那个姑娘,永远永远不会回来了。

  这样的生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有一天,心突然有片刻的回温,他推开房门,胡子拉渣地,看到女儿在沙发上翻照片玩。她还坐不太稳,母亲一遍一遍地告诉她,这个是妈妈,妈……妈……对,这是妈妈,她叫一朵,是个漂亮又温柔的妈妈……

  林潇衡的眼睛湿润了。

  他轻轻走过去,抱住了母亲和女儿,说,对不起,妈,对不起,慕朵,对不起。

  母亲眼睛红红,继续放慢语调说,这是爸爸,好爸爸……

  告别林以安的时候,程一朵说,只要你记得,他就存在。

  如果是真的,也许一朵还一直生活在这座城市,和他呼吸着一样的空气,只是寄居的介质发生了变化,她没办法回来了。

  那么,她是不是也看到他狼狈的样子,被大雨倾浇被黑夜吞噬,觉得生命被彻底抛到空中,找不到归处。她会不会觉得失望,原来心目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也会逃避和不能自处啊。

  可是一朵,我当然知道等待其实是一场最空虚的蹉跎。

  我也知道所有的痛苦会被时间治愈,我们也终会在另一个世界重逢。

  慕朵会慢慢长大,她会长成你的样子,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光脚在海边追萤火虫,扎着羊角辫一蹦一跳,遇到难题噘着嘴在草稿纸上画圈圈。甚至,她会遇到一个喜欢的男孩,努力地和他在一起。

  可是我的一朵,你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