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要林老师赶我走的对不对?”许久没露面的陶郁突然出现在实验室门口,“你感觉到危机了,所以要除掉我对不对?”
没等她把话说完,程一朵继续低头写自己的论文。
“不能因为你是学姐,就欺负人!”陶郁眼眶红了,依旧是一副弱者姿态。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既然通知已经下来了,就此打住,可以吗?”程一朵的声音温和,却充满力量。
“你难道不想知道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陶郁恨恨地说,“他来接你晚了的那次?”
“我不想知道!”程一朵站起来,不动声色地整理好书包,“如果没什么事,我要去图书馆了。”
“你不敢,对吗?”陶郁的语气开始有几分得意。
“十八九岁的时候,我经历过你的这些伎俩。栽赃,陷害,告发,胁迫,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无所不用其极。这种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套路,真的有意思吗?”程一朵从她身旁走过,“好好学习,把心思用在正道上,才有意义。”
“我怎么做不用你教!”陶郁不服地喊。
若有所思地走进图书馆,林潇衡坐在熟悉的位置,指了指摆在一起的两个水杯,“诺,热水都凉了,我重新去接。”
“没事儿,嘿嘿。”程一朵坐下来,捧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陶郁的话。她最怕这种女生之间的小猜忌,再怎么小心,始终摆脱不掉。
“怎么啦,有心事?”见她心不在焉,林潇衡问。
“是陶郁。”程一朵抬起头,“我想知道,她离开实验室的真实原因。”
“她……”林潇衡想了许久,“她误会了一些关系。”
“她喜欢你?”
“不知道。”
“她问我知不知道那天晚上你们发生了什么。”
“然后呢?”
“被我熊了一顿,嘿嘿。”见林潇衡紧张得一脸严肃,程一朵咧开嘴笑了,“咱俩认识快二十年了,你该不会以为我会误会吧?
林潇衡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压在心头的大石头仿佛忽然落了下去,自己也不由得笑起来。
安静写了会儿作业,程一朵收到凌悦微信,说在酒吧门前看到陶郁了,和一群看起来不太正经的男孩子在一起。
“现在的小女生都这样的吗?”凌悦半开玩笑。
这就是大学最开始的自由感吧,程一朵想,大一大二的时候,刚刚挣脱漫无目的的题海,总要在各种场合找自己。
演算完两道题,开始觉得心神不宁。
索性穿上外套,对身边专心致志的林潇衡说,凌悦说在酒吧门口看到陶郁了,我不放心,去看看。
“这么大的人了,你还操心。”林潇衡好笑地努努嘴,“那好吧,我陪你去。”
“不用啦,我就看一眼,马上回来。”程一朵将林潇衡推回座位。
小跑到凌悦说的酒吧,灯光昏暗,色彩流转,但程一朵一眼就找到了陶郁。
她穿着一件火红裙子,不常见得张扬且艳丽。化了比平时浓的妆,低弧度的领口衬托出肌肤的白皙。看到程一朵,她神采飞扬地挥了挥手算作打招呼,随后理了理裙角,走向旁边一桌。那一桌坐着四五个纹身明显的男人,一看都不好惹。
“陶郁!”程一朵追了过去。
听到程一朵的呼喊,她依旧从从容容地走过去,毫不畏惧地坐了下来。
几个男人马上兴奋了起来,殷勤地端起酒杯说,小姐喝酒吗?
她一口气喝了两大杯,看样子已经快不行了,还笑眯眯地说再来再来。不知谁故意泼了杯酒在她胸前,胸襟湿了一大片,晕出内衣的轮廓,传来一阵猥亵的笑声,有人拉着她的手说,“妹妹我带你出去换衣服去,走,咱们换衣服去。”
“过来,你给我过来!”程一朵终于皱着眉头发话了,“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你管不着!我已经被你从实验室赶出去了不是吗!”陶郁的尖叫嚣张犀利。她把酒瓶口朝下,往四面八方泼泼溅溅,酒气四处飘逸,液体和白色泡沫结伴流到我们脚下。她被点燃般的兴奋了起来,嘴里尽兴地叫着。
“你跟谁都行,但跟他不行,他也不行,这里的男人都不行!”程一朵提高了声音,几步走过去,一把扯过她。
那几个男人站起来开始大声吵,站在前面的那个推推囔囔地要动手。
“哟,你的姐们儿跟你一样漂亮!”有个男人趁机搂住程一朵。
陶郁吓坏了,她站在不远处怔怔看着一切,屏住呼吸不敢再说话。
“离我远一点!”程一朵一把推开了身边的男人,站在了陶郁面前。陶郁颤抖着,喊了一声,“学姐……”
“怎么回事?”林潇衡突然出现,直奔过来一把揽过程一朵,又拽起不知所措的陶郁,说“走。”三个人刚准备踏出酒吧,不知是谁从后面砸来一个骰子盅,正中林潇衡的后背,他摇晃了一下,没回头。
一路都没说话,陶郁怯怯地问了声,“疼吗?”
林潇衡皱着眉头摇摇头,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她单薄的红裙子上,“快回去吧。”
陶郁没有说话。
林潇衡又转向她,生气地怒吼了一声,“快走!”
陶郁的双手明显哆嗦了一下,慌不迭地点点头。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程一朵才从刚才的混乱中缓过神来。
“你没事吧。”林潇衡一把抱住了她,下巴揉着她的额头,温柔地说,“怎么总是这样,能不能保护好自己,让别人放心。”
“你……疼吗?”程一朵伸出手,顺着后背一圈一圈轻轻揉着。
“有一点。”林潇衡把她抱紧了些。
那是程一朵第一次,去林潇衡租的新房子。
干净的房子,黑白色调,抽象油画,别致的木格子家具有罕见的奇异色泽,阳台上的木槿已经开出小花苞。
“我看看你的伤。”程一朵指了指他的后背。
“现在?这里?”林潇衡瞪大了眼睛。
“对啊。”
“脱衣服?”林潇衡的脸刷得红了。
“不然嘞?”程一朵憋着笑。
林潇衡跑回房间,咯噔咯噔忙活了一会儿,轻轻推门开了一个缝,“好了,你可以进来了。”
“咱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竟然还害羞……”话音未落,看到门里坐着光膀子的林潇衡,程一朵全身的血液统统涌上脸颊,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还帮忙看伤吗?”林潇衡低着头,把医疗箱推过来。
“嗯,嗯,好。”程一朵也低着头,默默挪到他身边,鼓起勇气好不容易看了一眼,“我的天,怎么会这么严重!”碗口大小的一块紫,沿边已经肿起来,又青又红。
她从冰箱拿出冰块,小心地在伤口上不断冷敷,隔一会儿还停下来安慰林潇衡两句,“你忍忍哦,会有一点疼,但一会儿就好。”
“你以为我是那些小朋友吗,一朵同学?”林潇衡忍不住笑起来,“其实不处理也没关系,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在美国……如果受伤了,都是自己好的吗……”不知道为什么,程一朵没头没尾地想起了这句话。
“是啊。”
空气变得粘稠,缓缓流经心间前所未有的盛况,她从未这样安静地聆听林潇衡的呼吸,清晰,热烈,振聋发聩。等待开出郁郁葱葱的花火,二十岁的思念固执萦绕,程一朵轻靠在他背上,每一寸肌肤都温暖内心。
“惨了,书包还在图书馆!”程一朵突然想起,吐了吐舌头,“都十一点啦,已经关门了……”
“明天去找阿姨捡回来!”林潇衡转过身,拍了拍她的头。
如果没有之前青梅竹马的铺垫,她还会爱上这个男孩吧。
从眼睛、鼻梁,嘴角的弧度,手心的温度到恰到好处的拥抱,他总是让程一朵轻易地想起“永远”。
“诺,你的。”程一朵埋在两排装满文献的书架不能自拔,林潇衡递来杯热牛奶,“老规矩,脱脂,无糖,不会胖。”
“你怎么有这么多宝贝,图书馆找都找不到!”满目都是新奇。
“那以后天天来啊!”林潇衡的眼睛亮亮的,里面的光泽善良明媚,透过心房升腾到夜空顶端,“我明天一早要开会,先睡了。你的毛巾牙刷都准备好了,里面房间的床单是新的,低枕头是你的,早点休息。”说罢拿卷被子在沙发上躺下。
他还是那么体贴,把她的小习惯全部记了下来。
“你的背受伤了,沙发没法睡,进屋去吧。”程一朵拍拍他。
“已经不疼了,放心。”
“你进去啦,不然我走咯。”程一朵噘着嘴巴假装生气,“本来是来照顾你的,结果变成你照顾我了……”
林潇衡站起来,直接抱起程一朵,光脚走回房间,将她轻放在床上。
光影穿过他的轮廓,侧脸的剪影太好看。林潇衡弯下腰,在她额间轻轻一吻,程一朵紧张地抓紧了床单。
“你以为我要干嘛?”林潇衡笑了起来,“睡啦一朵。”
十指紧扣挨着彼此躺在一起,暖气穿过呼吸扫过额前的碎发。“薛定谔方程还听吗?”林潇衡的声音拂过耳际,程一朵像背靠着大朵白云。
大概是累了,林潇衡很快睡了过去。程一朵却怎么也睡不着,心跳一下一下分外清晰,头顶上的天花板被星光映出好看的爱心形状。
他的手心真暖,指尖发射着奇特的电流。
夜深人静,大概是做了什么梦,听见林潇衡喃喃地说,对不起一朵,我不应该说陶郁像你。她一点都不像你,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像你。
傻瓜,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如果我和她们有什么不一样,那一定是因为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