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林以安没有再找她。
学校创业学院的活动如火如荼,林以安的照片反复出现在校刊头版的位置上。
程一朵专心泡在实验室,将最初由林潇衡起草的论文补充完整。看自己的名字排在他后面方才觉得半年的分开也不是全无意义。
不知不觉新一年的圣诞舞会又到了。
吴双转达班长的通知说不得缺席,程一朵正对着新收到的小礼服发呆。
“可以啊你,现在只穿这种高定牌子!”吴双眼睛一亮,“可惜我和你不是一个size,不然借来穿了。”
“以前还以为是林潇衡送的呢,现在看来不是啊。”钱美丽靠过来,“是那个林以安吧?他看起来多金又多情。”
吃过一次饭,钱美丽对林以安的涵养和绅士赞不绝口。
“哼。”夏雪时不时提醒着自己的鄙夷。
“你们的舞伴选好了吗?”已经练就了无视夏雪各种怪异反应的本领,吴双脸一红说,“今年有三个邀约,不知道选哪个好。”
“宿舍的风水好像是越来越顺了。”
“是啊,不枉费我煞费苦心挂了红布辟邪!还不快谢谢我嗷!”
“谢娘娘恩典!”
还能笑作一团,再痛苦的过程,都被时光酿成了糖。
舞会开始,大二的她们已经开始被很多新鲜的面孔“学姐学姐”地叫着。
吴双感慨着时光不等人,被莫清风牵着走下舞池,她在宿舍勤奋练习了大半个月,终于换得此刻的舞步轻盈。
程一朵叫了杯牛奶,坐在角落里懒洋洋地发呆。经历了长时间的高强度实验,她正好可以借这段时间放空。
“对不起对不起!”突然一阵痛感传来,程一朵发现胸前被热茶水浇湿了一大块,服务生惊慌失措地低头连连鞠躬,“刚刚有人推了我一下,我帮你擦!”
“啊哟,程一朵你怎么了!”
伴随着夏雪格外洪亮的张扬,全面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胸襟最尴尬的位置。内衣若隐若现,没办法直接拿纸巾去擦,就这么无措地傻在原位。
一阵嗤嗤的议论声中,有个身影走了过来,直接脱下外套披在程一朵肩膀上,低沉地嘱咐了句,“跟我走。”
被温暖的手拉着,浑浑噩噩地走了出去,踩过身后的一片惊叹:
“这就是传说中的林以安学长吗?”
“应该去求张合影的啊啊啊!”
冷风吹来,程一朵打了个寒颤。
突然看到林以安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的关键部位,红着脸将外套裹紧了些,才注意到手被他紧紧握着。
“你……可以松开了。”
林以安没有松手的意思,上下又打量了一番,笑着说,“裙子很配你。”
程一朵不知道怎么答,反问道,“你怎么来了?”
“找你啊。”林以安嘴角上扬,“电子系的老惯例,圣诞舞会,你肯定在。”
“那你找我……干嘛。”
“有段时间没见你,想你了。”林以安凑近她的脸,仄仄地说,“最近有点忙,手上谈着好几个项目,所以没来找你。你……不生气吧?”
“没什么事儿,你真的不用来找我的。”程一朵扭头看向别处,“你也忙,我也忙。”
“看起来你是在生气呢。这些天我找到以前的哥们儿,翻查了去年圣诞节的所有监控。拍照的人虽然看不清脸,但八九不离十是你的室友夏雪,视频发你邮箱了。所以,如果你想维权,我帮你。”
“你……”没想到这段时间林以安在为了她的事情调查,程一朵吃惊地张大了嘴。
“这个是……林潇衡送的吧。”小心地摸了下她胸前的戒指,“我不知道它为什么在你的脖子里,却不在你的任何一根手指上。姑姑说林潇衡不会回来了,我想你会忘记他,你们只是有一点感情,却没有正式在一起不是吗?我相信时间,我等你。”
用一贯干练的语气说了许多话,林以安目光诚挚地等她回答。
“谢谢你做的所有事情,但我没准备谈恋爱。”程一朵紧张地躲过了所有的殷切期待。
“那我就排个队,等你想谈恋爱的时候就叫号,你喊,001号林以安,我就出现了。”
“其实你不了解我,我没有什么好,除了一大堆麻烦,什么都不能带给你。”程一朵摇了摇头,“你这样的人找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为什么非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我比你还想知道自己怎么会看上你?
一见钟情不算,日久生情也不算。
老实说,我相亲过的女孩十个手指都数不完,有的漂亮有的显赫有的温柔,但你一站在我面前,用那种眼神望着我,我就没办法离开。
虽然不知道能发展到哪一步,从一开始就把我拒之门外的人,你算独一份。我想认认真真地跟你走下去,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但是我总是吃闭门羹,你天生的亲和力对每个人都好,却又天然地和我保持着礼貌和距离。
你知道我这个人向来理性,前几天那张照片真的把我吓到了,但我没办法不管你,没办法不在意你。开完会了,一个人的时候我总在想,你吃饭了没有,睡觉了没有,也会想,我不在的时候,你有没有一点点不习惯。”
程一朵怔怔地被他搂入怀中,脑海里什么都不剩。
“先上车,冷。”林以安直接将她塞进副驾驶座,打开了暖气。
“想过去找他吗?”汽车沿着马路不紧不慢地开着。
“没。”程一朵低头,“不想到了英国,还是他的负担。”
“一朵你真是傻。”林以安叹了口气,“那你说说看,林潇衡到底哪里好?”
“哪里都好。”程一朵脸一红。
“我说的是哪里最好?”林以安被她认真的表情逗乐了。
“哪里都最好。”
“一朵我得提醒你啊,你这是盲目崇拜,根本就不是爱情!”林以安有些恼。
“我当然知道,爱情是双向的。”程一朵小声说,“他最好的地方,可能就是从来没叫我等。”
到了商场,沿街商铺各种流光溢彩的圣诞树映入眼帘。林以安把外套披到程一朵肩上,温和一笑,“先不谈盲目崇拜的事儿,祝你圣诞快乐啊。”
“圣诞快乐!”
热烈的气氛让她渐渐活了过来,程一朵拍了拍林以安的肩膀,笑了笑说,“谢谢你刚刚义气解围,今天的火锅,我请!”
“那我就不客气啦。”林以安好脾气地点点头。
火锅店里热气缭绕,程一朵咬着烫熟的地瓜感叹道,“冬天和火锅怎么可以那么配!”
“你准备怎么做?”林以安将剩下的地瓜捞出来放进她碗里,“我说夏雪。”
“她病了,算了。”
一个偏执守护着林潇衡的人,她恨不起来。
哪怕林潇衡真的不再回来,像夏雪这样固执地惦念,又何尝不是一种飞蛾扑火的勇敢。
只是这份勇敢恰恰烘托出自己的渺小和不堪。
外表掩饰地再完美,心终究是缺了一块。寄情于实验,寄情于公益,却怎样都没办法摆脱这一份失落的痛感。
承认自己走不出,放不下,承认那些回忆和空白真正存在过,才算是真正面对了这场别离。
她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林潇衡连只言片语都没有留给自己,只是不停地掐灭自己的希望,他其实一直在说,我不会回来了。
元旦过后,传来了郝胜男在填出国申请的消息,和林潇衡同一所学校,同一个专业。
也就是说,她真的可以向着他狂奔而去了。
“一朵,麻烦你把林学长在英国的电话给我一下,谢啦。”因为夏雪在,郝胜男的声音多少有些不自然。
“我没有他的新电话……”程一朵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怎么可能没有!”郝胜男好笑地推了推她,“别逗了,我有正经事找他。”
“真的没有,不信你自己看!”程一朵把手机递了过去。
“怎么可能?”郝胜男惊呼,“你们……怎么了?”
“没怎么。”
把头埋在臂弯,在桌子上趴了好一会儿,大片黑暗来临的时候,程一朵突然觉得很冷。
“你们怎么回事?”夏雪问。
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程一朵愣在那里。
“不是很要好吗?不是说如果要选择一个人接管自己的人生,只会是你吗?怎么才分开半年,就什么都不算数了?”夏雪看起来比自己还激动,脸红红的。
“有的事情说不清,但就是这样。”程一朵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人多的时候还好。
做实验的时候还好。
吃饭的时候也还好。
只要有一点点空下来,一点点安静,我整个人都荒芜不堪。
你说,我是应该怪安静,还是怪自己的荒芜?
“别哭了。”夏雪的声音罕见的柔软,“他不联系你,为什么你不找他呢。我宁可见你们手拉手倍儿恶心地经过,也不要郝胜男和他天天在一起。”
“大概有的事,光靠努力还不够。”程一朵哭出了声音。
他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回来了。
夏雪叹了口气,递来一张彩色花纹的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