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了几十个电话未果,陆耀辉终于答应见一面。
约定时间临近,夏雪第一次感到紧张。
她刚刚收到陆耀辉一个月之前托朋友在国外寄出的化妆新品,因为海关过审拖延了很久,现在看来更像一份讽刺的离别礼物。
她想这不应该是分手的样子。
她想他应该没有放下过自己。
才一天没见,陆耀辉看起来很疲惫,夏雪忍不住想摸摸他翘起的头发,对面的男生退后一步,夏雪的手停在空中,心随着前尘往事碎成了渣。
“有什么事就说吧。”陆耀辉生硬地说。
“刚收到你买的化妆品,还你。”明明是期待着他的不舍,却习惯棱角分明地站在他上风。
“哦,好。”陆耀辉接过化妆品,“如果没其他事,我先上去了。”
“你……”夏雪着急了,“你混蛋!”
“是,我是混蛋,请你离混蛋远远的。”
夏雪崩溃地哭起来,可是陆耀辉没有回头。
那个最心疼她眼泪的男生,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没有再给予她所有意料之中的拥抱,安慰,甚至只是一枚怜惜的眼神。
“你根本就不爱钱美丽!”她卑微又绝望地喊。
“是啊,你也不爱我,我还是陪了你这么久。”陆耀辉的声音飘忽又遥远,把夏雪从里到外的固执和伪装全部打碎了。
“那你继续陪着我好不好。”夏雪抽泣着,乞求道,“别丢我一个人……”
“小雪,”陆耀辉停住脚步,眼睛里只有迷茫,没有光。
“我也许忘不了你,但我要脸。”
一个人的夜晚漫长又寒冷。
夏雪掏出手机,将通讯录从上到下翻了一圈,最后拨通了张白白的电话。
“陪我一会儿。”
“我今天有社团活动,改天吧。”
全世界的门都紧闭,她好想听到声音,任何声音都可以。哪怕只是林潇衡认真的冷言冷语,也能知道自己依然存在。
悲伤地想起刚转院的那些日子,也是这样不被喜欢。
陆耀辉总是安慰她,最难的日子过去就不难了。
可是她不知道这段日子能不能过去,而那些很难的时刻又该怎样打发呢。
在风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深吸了口气,想给林潇衡打个电话,真可悲,最幸福的时候想他,最无助的时候也想他。他总是在不停地提醒自己,痛着就是活着。
“有事儿吗?”那头的林潇衡压低声音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林潇衡,我迷路了。”眼眶一热,所有的强大在幻想已久的温暖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如果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不要!”夏雪把眼泪擦掉,“我知道你很讨厌我,但是……帮帮我好不好?我可以不再打扰你,我真的可以的!”
“嗯。”林潇衡应了一声,“过自己的生活吧,不要在别人身上浪费时间了。”
“方便的话,我想最后见你一面。”语气渐渐软了下来,几乎是哀求着,“不一定是现在,哪天都行。”
“你想通了就好,我们没必要专门见面,以后也不方便。”
从头顶到脚底的每一个细胞突然很疼,疼得她直不起腰来。
是啊,陆耀辉要脸,钱美丽要脸,连张白白都要脸,他们口口声声的爱,远不如尊严重要。
唯独自己,每次都恨不能跪拜天地,祈求他一点点怜悯的疼惜。
爱了那么久的男生,果然还是她曾经最着迷的样子。
果断,冷漠,毫不拖泥带水。
“夏雪?”程一朵靠过来,神秘兮兮地问。
“对啊。”林潇衡答得坦然。
“我猜猜啊,大概是对你这个冷面学霸的……余情未了?”
“余情你个头啦。”林潇衡拍了拍她的脑袋,“刚刚吃饭的时候,你妈还说你越来越胖了,吃了一份大牛排现在竟然要点大份爆米花。跟你说,一会儿吃不完我可不帮忙啊。”
“你竟然说我胖!哼!”程一朵不满地撅起嘴巴,心里涌起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夏雪究竟在找什么呢。
如果最开始和陆耀辉在一起,仅仅是为了能靠近林潇衡的话,也是对他最后一点点的无计可施吧。
爱总是让人清醒,爱又总是让人什么都看不清。
“你胖我又不嫌弃你,不要有心理负担。”林潇衡捧着大份爆米花晃了晃,挑了一颗塞在她嘴巴里,“而且你的基数小啊。”
“谢谢你走心的安慰!”程一朵嚼了嚼,是她最喜欢的可可味道,心里一暖笑了起来,“你嫌弃我也来不及了,哈哈!”
即便这一刻,在电影院门口排着队的林潇衡,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还是耀眼的,让人忍不住心动的。
喜剧电影治愈了心里最后一点悻悻不乐,回家的路上林潇衡专门绕到24小时开门的便利店给她买了一个巧克力蛋糕,吃完这一整块脂肪,程一朵躺在床上失眠了。
推开门打算溜达一圈消消食,发现林潇衡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借着昏暗的灯光看书。
“也睡不着?你又没吃巧克力。”茶几上有杯红酒,程一朵举起来抿了一口,辣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
“怕有些傻姑娘做噩梦,在这儿等一会儿。”林潇衡夺过红酒,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小小年纪喝什么酒?”
“我忐忑啊,一觉醒来又要胖了,长胖之前还不允许我瘦一会儿?”程一朵在他身边坐下,不怀好意地哼哼,“如果你不困的话,我们看会儿电视吧。”晃了晃手中的遥控器。
一个键一个键按过来,电视节目还没调好,程一朵已经睡眼惺忪,整个人东倒西歪。
林潇衡接过遥控器,调到一档旅游节目,把声音按到最轻。
果然,不出几分钟,身边的姑娘直接靠着他睡了过去。
均匀的呼吸散落在夜晚,转头看着她熟睡的小脸,心头深深地一热。
记得第一次见面,他好像还在因为一次考试失误自责不已,看到她专心致志地蹲在树下等蚂蚁回家,神采飞扬地向他招手,整个天空一下都亮了起来。
而现在,生活不算顺遂,经历了无数惊心动魄,痛过,哭过,恐惧过,怯懦过,而她却像第一次见到的那样,满面笑容,生机勃勃,爱和恨都清清楚楚,从不退缩。
被年龄追着跑,那些从没放在考虑范围的人生大事,因为她的出现而顺其自然地想了一遍又一遍。
笨蛋,如果可以,那个人一定是你。
自始至终打乱我的心跳的人,只有你啊。
只是我不忍心,承诺的一开始就是别离。
漫长的留学生涯,即便完全顺利至少也要六年。
六年之后,一切都该是什么模样呢。
心绪难平,又倒了杯红酒。
喝完才发现,整个人更难以平静。
侧过脸目不转睛地看着,轻轻地,轻轻地,在她粉红色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mua~
几十分钟,程一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靠在林潇衡的肩膀上睡着了,惊叫着坐起来。
“你真的要少吃一点,连脑袋都很重。”林潇衡夸张地揉了揉肩膀。
“那都是知识的重量!”程一朵不服气地想上前捂住他的嘴巴,“啊!”头突然一歪,可怜兮兮地说,“我的脖子扭了……”
“真是服了你。”林潇衡忍着笑,“我去拿药膏,你等会儿。”
程一朵脸红到了耳朵根,盯着林潇衡的背影,她不停回忆刚刚发生的一切,想寻到自己究竟是怎么倒在他肩膀上的,可是除了空气里温暖又好闻的气味,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气氛真好呀。
那双在实验室创造出无限价值的神奇手,现在正在她脖子上小心抹着药膏,用最好听的声音安慰说,别动,我知道有点痛,你忍一忍。
好温暖,好柔软的手哦。
她听话地安静着,生怕惊扰了这一场好梦。
晚安啦林潇衡。
重新回到房间,脑袋却再一次清醒起来。
“坏了,该不会要在他身边比较好睡吧。”程一朵郁郁想着,用被子把头深深地包起来。“啊!”一用力整个脖子卡在一个姿势怎么也动不了。
“怎么了?”林潇衡在门外敲了敲门。
“没事……”憋住疼回答。
“早点休息吧,明天要回学校咯。”离开的脚步声。
“等等!”程一朵扯开被子喊,“你……可以帮我把脖子掰回来吗?”
外面一阵灿灿的笑声,进来看见她的囧样,林潇衡乐得直不起腰来。
“严肃点……”程一朵别扭地喊,“有没有同情心啊林潇衡同学!”反正早就没什么形象了,她在他面前全然破罐子破摔。
林潇衡弯下腰直接把她抱起来,将头轻轻摆到枕头上,枕头太软,他小心地从旁边拉了靠枕过来。小小的女孩儿在他怀里蜷缩成一个团子,林潇衡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没敢认真看。
“可以了吗?”把被子盖好,弯下腰问。
“可以了。”听到她乖乖回答,林潇衡正准备关灯。
“那个,”程一朵伸手拉住了他,“要不你再给我讲讲薛定谔方程吧。”
缩在他身边,程一朵很快睡着了。
她甚至做了一个梦,梦见在风和日丽的清晨,林潇衡拖着大行李箱要去赶飞机,程一朵在他身后徘徊了一圈又一圈,眼看时间到了,林潇衡停下脚步,张开手臂给了她最后的拥抱。
焦急地不知如何是好,他在耳边轻轻地说,别送了,别等了。
梦里的未来遥遥无期,程一朵半梦半醒地奔跑起来,追着渐渐消失的计程车,亦没有勇气追问一句,你曾经真心诚意地,喜欢过我吗?
含着泪发不出声音。
黑暗中一双温暖的手握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