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昨天晚上发我邮箱的论文投出去了吗?”刚坐进办公室,教授的电话打进来,语气却少有的严肃。
“准备今天上午投呢,怎么啦?”
“你看一下最新的科苑杂志,跟你的数据推论几乎一模一样。”
“不可能啊!应用部分是我自己在实验室完成的,不可能重复吧。”程一朵斩钉截铁,她觉得项目内容重复的概率有,但是数据和推论一样简直匪夷所思。
“我还翻了一下你上一篇论文,跟科苑杂志里的另一篇有百分之七八十的重复,最糟糕的是,他们刊发的早一周。”教授的声音依旧低沉,谁都知道论文一旦涉及剽窃,对科研者来说,影响是致命的。“虽然科苑发行量不大,也比较冷门,但是一旦被证实……”
“教授,您是不信我吗?”程一朵逼自己冷静下来,飞快地在电脑里翻查科苑杂志的原文。
对比自己的数据和结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几乎一样。
脑子顿时嗡嗡作响,不知道从何解释起,程一朵手足无措地几乎要哭出来。
“先别慌啊傻丫头!就是信你,才赶紧打电话给你。我查过了,目前只有这一期已经发表,其他的论文你先暂停,我马上到实验室。”
教授的突然回归坐镇,实验楼免不了议论,就连徐瑞老师路过都不由得向里探了几次头。没心思理会这些,程一朵将整个仪器重启,数据一个一个录入校对,没有发现异常。退一万步讲,就算有人可以误打误撞选择了一样的数据样本,又怎么可能写出一样的推导呢。
程一朵呆呆站在一边,怎么也想不出所以然。教授召集了整个项目组临时开会,林潇衡因为还在飞机上,一时联系不到。
独自坐着等消息,她见过姚晓凡是怎样因为一次抄袭跌落神坛,可是,平白无故地,怎么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绞尽脑汁地回想,这些报告除了实验室和图书馆,她传给了林潇衡和教授批注,其他人没理由看过啊。
至于遥远的兰城,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怎么可能拿得到这些并且在她之前发表呢?
不算长的时间,她等得万念俱灰。
随之而来的,是宣布她的项目暂停,清查所有的数据信息,等待调查结果。
“一朵,这件事情应该不止针对你这么简单。之前发表的论文,指导老师署的是林潇衡,这是林潇衡第一次以老师的身份发文。下个月的职称评定,以他的条件,完全符合破格提拔副教授。”教授陷入了沉思,“如果这时候……”
“您的意思是……他可能会被我连累了?”程一朵慌得手脚发麻,被一条暗幽幽的情绪拖了进去。
“只是猜测。”教授抿嘴一笑,“你先回去吧,我再查查,答案应该不难找到。”
程一朵乖乖地背上书包离开。
她又变回了那个沉重的包裹,不知所措地经历无常。
在楼下碰到陶郁,抬手想打个招呼,她突然收起原本的兴高采烈,趾高气昂地从程一朵身旁走过。想来即便自知无辜,但在很多人心里,她已经被判刑了。
不远处有辆车在等陶郁,程一朵定睛一看,里面的男人有点像姚晓凡。阳光刺眼,想仔细打量清楚,车已经开走了。
“你今天看起来很高兴。”姚晓凡打开播放器,“想吃什么?”
“都好!”陶郁依旧美滋滋的,沉浸在程一朵刚才的落魄里。她没留意到,此刻姚晓凡正寻个时机想跟她摊牌。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个姑娘即便身材姣好面容迷人,但是每周两趟从市区开来启大,逛街购物开房间的日子他有些乏了。论女伴他从来不缺,论实在,钱美丽的俗气更让他安心,他想着索性就在今天好聚好散。
“你知道吗,程一朵的论文抄袭了,正在接受调查。”陶郁压低声音,喜悦溢于言表。
“怎么可能!”姚晓凡一个急刹车,一脸难以置信。
“有趣吧,”陶郁接着说,“我也看不出来她是这种人,平时一本正经的。对了,你不是讨厌她吗,这算不算是报应,呵呵呵呵!”
“我有话想跟你说,”姚晓凡对她的屡屡试探感到疲累,直接打断了话题,“聊聊吧。”
“你说。”陶郁笃定一笑,“该不会是心疼了吧?看来这位徒有其名的前女朋友,对你还是很重要哦?”
“程一朵不是这种人。”姚晓凡定了定神,上下打量了她好久,严肃道,“如果这件事跟你有关系,请!你!立刻停止!”
陶郁顿感难堪,“姚晓凡你疯了吗?”
“我没有疯,只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姚晓凡没有表情,“我们分开吧……”
陶郁的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眼眶不知不觉蓄满泪水,“分开?你说的是一阵还是……”
“这场游戏,我不想玩了。”
姚晓凡,你混蛋!
陶郁跳起来,将手中把玩着的汽车挂件砸向台面。哐当,碎片落得满地,随后被摔下手机,钥匙,抱枕,全世界都是跳动的杯盘狼藉。
从我们认识,你就一直在对我说,你还年轻,可以找到更好的人,我他妈就不知道,既然在一起,这又是什么意思!我他妈除了你,还有谁是对我而言是更好的人!
你总说你不爱程一朵,我假装这是真的,反正你女人那么多,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但我为了你,连实验室都退了,国也不出了,我他妈就想问问你,你究竟有没有心,有没有良心!
“你听说过吧,当年我也是因为抄袭数据,人生跌到谷底。我见过凌晨的星星,一点钟的路灯,两点钟的飞机,三点钟的雨滴,四点钟的鸟鸣,五点钟的第一朵云。我数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知道有些黑暗我注定要背负一辈子。
是程一朵把我拉出来。
全世界都在嘲笑我,只有她跟我说没有想象的那么糟,一切还能重新来。
你说,她怎么可能抄袭!
我不知道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但你幸灾乐祸的样子,和当年嬉笑看我笑话的人,有什么两样?”
所以,你是为了程一朵,跟我分手对吗?
“不要闹了,不是程一朵,是我自己,我想诚实地告诉你……”
你他妈诚实是吧,你现在跟我诚实是吧。
陶郁疯了一样,踩过满地的碎渣,把后排的包包翻出来,口红,粉饼,还有各种各样的香水撒了一地。
追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跟我诚实!
跟着我东奔西跑你怎么不跟我诚实!
我扔掉前途离开徐瑞实验室你怎么不跟我诚实!
姚晓凡叹了口气。
他想到被拒绝而最灰心的那天,突然看到这个女孩,她有张和程一朵差不多的脸,眼睛里却闪着和程一朵截然不同的,崇拜的光。
“我为什么和你在一起,你应该是知道的。”
陶郁弯下腰嚎啕大哭。
她边哭边问,是因为我老是跟她吃醋吗?
我真的可以改,一直等你忘记她。
她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到来了。
上午得知程一朵犯了这么大的错,还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将她从姚晓凡心里推出,以至于整个上午都欣喜万分地,等姚晓凡出现。
她明明牢牢掌握着主动权。
为什么此刻,却依然是她,哭着恳求姚晓凡留下来。
她不懂,不懂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明明已经得到了,又再一次轻易地失去了。
“对不起,我不想再继续错下去了。我已经快三十岁了,想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姚晓凡语气温柔,没有了驰骋商场的凌冽,却让陶郁彻彻底底慌了。哭声沿着车内各个角落蔓延进来,寒冷结结实实地敲打在车窗。。
“陶郁,吃完这顿,咱们不要见面了。”姚晓凡的车停在路边,轻轻作了告别。
“不要!”陶郁颤抖着在姚晓凡身上摸索,试图把皮带解下来,她卑微又无助地流着泪,在姚晓凡的唇边小心地寻找一丝怜悯。
“不。”姚晓凡轻轻地从陶郁手里抽身而出,平静地像根本没发生过任何事。
陶郁打开车门,边哭边跑。
她知道他的手机里装着各种女人,也知道他会时不时回钱美丽那里睡,她想,总有一天他会看到自己的好,在所有图他外表和经济条件的女人之上。
她不想玩感情游戏了,他不信,她想好好和一个人在一起,为什么那么难?
对程一朵的事,她其实隐隐约约有感知。那天和徐瑞在图书馆自习,看到程一朵和林潇衡一前一后走了,直到闭馆也没回来。她提议帮他们把书包带回去,正在收拾文件,徐瑞突然眼睛一亮,然后慌慌张张地说你先走,我想起来还有事。
那时候没有多想,现在冒出来,可能有些许关联。
只一个念头,陶郁又压了下去。
她可是一直盼着程一朵出尽洋相,像总是狼狈的自己一样。想着,心里似乎平衡点,脚步也逐渐缓慢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