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林潇衡真的喜欢不告而别。
因为这样可以显得很酷吗,还是背影可以表达各种情绪,生气,失望,焦虑,只要先转身,好像就占得先机一样。
程一朵着急地跑出门,直接和门口的身影撞个满怀。
“你……没走啊?”气喘吁吁地,咧开嘴笑了起来。
“走去哪儿?”林潇衡忍住笑,故作严肃地在她鼻子弹了弹,“允许你一整天在我的雷区跳来跳去,不允许我出门接个电话哦?”
“我才没有跳你的雷区呢!”程一朵嘴硬地反驳,“明明是你生气了,都不理我。”
才不是不理你呢。
是不知道怎么面对缺席的时光而已。
也不是恼你,只是恼自己。
“对不起啦,一朵同学。”林潇衡在她额头亲了一口,耿耿于怀似乎释然了不少。
“我也要说对不起,以为姚晓凡只是叫我吃个饭,拒绝又怕他想多,所以……”程一朵继续解释,她的真诚透着暖意,稀释了林潇衡心里最后一丝介意。
“有没有兴致跳支舞?”
“勉为其难答应你啦。”
手拉着手在舞池,夺目的灯光下谁却都没说话。尽管迅速地和解了,甚至连争吵也没有,彼此却好像隔着什么没说完的话,咕噜噜在脑海里冒泡泡。
大二那年圣诞,也是舞会,程一朵迟到了。
他站在门口等她,心无比忐忑。
出国第一年圣诞,学校里挤满了人,钟楼倒计时,数到五四三二一,心跳仿佛随着钟声停摆。
他不爱参加这种活动,不喜欢人潮涌动,纷纷扰扰的喧嚣四下升腾,唯一确定的是面前这张鲜活的脸。
“一直没机会恭喜你们!”刚下来,钱美丽举着酒杯走过来,“哐”地一碰,“姚晓凡在前面胡说八道的话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我负责帮你们搞定!”
“怎么搞定?”程一朵不解。
“使点力气撮合撮合我们呗!”钱美丽脸一红,“笨死了你!”
“哦哈哈哈哈,不行!”程一朵笑着笑着脸一严肃,“你俩在一起了,我还得参加婚礼跟你们成为闺蜜还是算了吧!”说罢小心地瞄了林潇衡一眼。
“你这是在讽刺我小心眼嘛!”林潇衡反应过来,一只手揽过她的脖子,认真解释说,“不是不相信你,是……”
“吃醋!”钱美丽插嘴道,“看你魂不守舍的,这么明显的吃醋只有程一朵你这种爱情迟钝才看不出来,哈哈哈!”
我迟钝嘛?
虽然不算精明,但怎么也扯不上迟钝吧。
程一朵对钱美丽的评价愤愤不平,回到家里还在琢磨。
“诺,这本册子你有空翻一下。”林潇衡在她面前放了个文件袋,打开里面全是新房开盘的信息,以及不同房型的介绍。
“你要买房吗?”程一朵问。
“不是我,是我们。”
“日子长着呢,着什么急。”程一朵红着脸,又把材料塞回文件袋。
“我们也该有个家了一朵,难道你想一辈子跟我挤在这个公寓呀?孩子们都挤在阳台打地铺嘛?”林潇衡说着说着凑过来,男人的气息让她意志模糊。
“好啦好啦,我写完这个材料就看!”程一朵赶紧把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推了出去。
和林潇衡有个自己的家,她真没想过。
反正现在天天上课做实验抬头不见低头见,倒也没什么所谓的相思之苦。
那家伙倒是整个人都变得很腻歪,隔一会儿就嚷嚷着好想你,让程一朵常常很想笑。
只是一旦提到有个家,又觉得如果能一直生活在一起,应该也很美好吧,可以手挽着手穿过大街小巷,可以一起看日出日落,可以三餐四季彼此陪伴,不就是她很多年的愿望吗。
深夜,在他结结实实的怀抱里,她失眠了。努力让辗转的声音小一点,不打扰熟睡的林潇衡。
“是睡不着吗?”还是被觉察到,林潇衡下意识先在她额头抚了抚,“不舒服吗?”
“把你吵醒了?”程一朵抱歉地问。
“怎么会。”林潇衡坐起来,将程一朵的头轻放在怀中,声音和夜色融为一体,“怪我,没跟你把事情说清楚。”
上午接到学院领导通知,有个外校的学生要空降到我们实验室读博,他们建议我把你放到徐瑞那里。因为要急着答复,我想去教学楼找徐瑞对一下口风,正好看到你和姚晓凡。
一点都不诧异是不可能的。
想把你拉走,听到姚晓凡说,程一朵他要定了。
你知道吗,在院长办公室,我也刚刚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程一朵坐起来,在黑暗中凝视林潇衡的眼睛,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一点都不麻烦,一朵。”林潇衡的指尖在她头发中划过,“是我离开了太久,给了很多事情伤害你的机会。以后都不会了,再也再也不会了。”
“没关系的,去徐老师那里也没关系的。”程一朵感动得稀里哗啦,眼泪全蹭在林潇衡睡衣上。
“那不可能,你这么稀里糊涂的万一又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我怎么放心!而且徐老师……还是算了吧。”他担心的真多,好像把长长的人生翻了个遍。
这天,林潇衡做了两个决定,一个是留下一朵,拒绝院长,另一个是打造属于两个人的家。他不能再让程一朵离开自己,也不能让这个漂亮又傻乎乎的姑娘身处一点点危险之中。
毕竟,徐瑞这种老实无害的长相,也放肆地开始师生恋,确实让他大跌眼镜。
陶郁精明能干,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凭着他俩的关系,程一朵要多费力才能在夹缝中求存?
光是想想,心头一颤。
第二天一早,程一朵就被叫进了院办。
施老师关切了一番实验进度,聊了聊未来发展顺便恭喜程一朵而论文获奖,最后切入主题说,“博士期间可否换个导师?项目如果你喜欢也有差不多的,只是换个导师……而已。”
“为什么?”
“学院也是考虑你和林潇衡的关系,毕竟还是要避嫌。”
本来酝酿好了反驳的理由,竟一下子无言以对。这句话确实击中了她的要害,沉默半晌,施老师说,“给你点时间回去考虑考虑,下周再给我答复。”
如何在流言蜚语中生存,这门课程一朵早就已经修完了。
她早练就了不在乎别人眼光的本领,反正时间久了,大家自然就淡忘了。
但这一场拉锯战的后续,似乎又格外漫长。
同学们不怀好意地打探,“听说那个空降的女博士是哪个领导的独生女呢,是不是看上林老师了呀,不然非棒打鸳鸯做什么?”
“我是听说,从样貌到学历,哪儿哪儿都不如你哦。”
或者“你和林老师感情是稳定的吧?”
还是会打乱她平静的思绪。
甚至这些都传到了林潇衡的耳朵里。
“你准备永远不告诉我,施老师找过你的事情了吗?”在食堂吃晚餐,林潇衡把剥好的虾放进程一朵的餐盘,“还是想好怎么答了?”
“不想再麻烦你了。”程一朵不自然地笑了笑,她知道瞒不过林潇衡,但她真的想试着解决一件难题,“你这两天不是还有课题申报嘛。”
理智告诉她,不要再踏进这些惊心动魄,眼下安稳的生活已经足够好了,再怎么,也还在一栋办公楼里。但没法往深里想,思维连通着整个心脏,都在和自己的理智对抗。
“一朵,你对我是不是没有信心?”林潇衡看起来有点难过,笼罩在深深的阴影里。
不是的,不是的。我以为把所有委屈吞下去,把所有的期待降到最低,把所有的困难自己默默应付好,就是爱的一部分。
我以为让自己成长和懂事,把全部的自由和空间交到你手上,就是爱的一部分。
我知道自己爱得拙劣而狼狈,但只是因为爱着你。
“如果你觉得可以不合适,方向你不感兴趣,想推翻过去的积累重新来过,我不留你。”林潇衡认真地说,“其他原因我都不接受。生活是生活,学业是学业,如果一开始我不自信自己能分得清,当初就不会回来!”
声音不大,却字字有力。
“林老师,你很酷你知道嘛。”程一朵低下头脑海像放电影一样,一路穿过了无比多岁月。原来即使自己那么有信心不会被时间改变,却也不知不觉变成了如今畏手畏脚的模样。
她说,“我想把手上的项目做完,六年了,想做成一点东西来。我其实不怕别人说我,但是,我不喜欢把你放在里面,人言可畏。”
“有我在,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