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月姐!”
“照月!照月!照月!”
在很多年后回想起来,靳照月的青年时期记忆里,角角落落也都被这个轻快的嗓音填满。随之一起的,还有阳光下,对方身上所独有的,略带清苦的柑橘味。
这些组成了靳照月记忆里,全部的靳昭昭。
她被老太爷派来照顾靳昭昭人身安全的那天,恰逢雨后初晴。
而她往靳昭昭屋里走的时候心情却不甚美丽,因为她对自己将来要侍奉的这位小主人并没有什么期待。
因为整个靳家村娇生惯养的小姐们,不是脾气火爆就是爱好特别,她只求对方别干出什么自己收不了场的事情就好。
直到她看见了那个正蹲在地上拆录音机的小姑娘。
靳昭昭那会才十来岁,在别的姑娘对着肥皂剧掉一掉眼泪,懵懂地初识爱情的年纪,她正穿着牛仔裤白上衣,哼哧哼哧的拆着……录音机,电视剧,还有一切她能拆下来的东西。
这大概是她这一生兴趣爱好的开端。
靳老太爷也是奇父,他生意忙,来的少,但似乎也不在意靳昭昭鼓捣这些奇奇怪怪的,总是和善的笑一笑,然后大手一挥,让人送各种玩意供她拆个过瘾,若是能复原出来一件两件,又总是会不吝与夸赞。
科学怪人。
二十多岁的靳照月恭敬的站在一边。
她已经学会了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只在心里吐槽眼前的画面。
“照月姐照月姐!”
说来也奇怪,虽然根本没认识多长时间,这小丫头倒也没把她当外人,今天给她塞点好吃的,明天拉着她就来看自己的“科学研究”成果。
说实话,靳照月不感兴趣,她就是典型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对于那些需要动脑子的事情兴趣都不大,毕竟她的专长是做保镖。
可她站在桌前,睨了一眼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了不少,正介绍自己发明介绍的满脸兴奋的小丫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都是求表扬,居然鬼使神差的说了句:“挺漂亮的……”
“啊你果然没认真听!”
靳昭昭听了她文不对题的表扬,一时间失望的两条秀气的眉毛都耷拉下来了:“擦玻璃清洁器从哪漂亮起啊照月你真是个敷衍学大师!”
“没……”
靳照月张了张嘴,莫名的愧疚从心底升起,她第一次痛恨自己这么不会安慰人,有些手足无措的说:“是我不会说话,对不起小姐。”
“啊呀我逗你玩的嘛,别绷着脸呀照月姐姐,你长得这么好看。”
靳昭昭是个很会调节情绪的人,见对方是真的紧张了,于是伸手勾着她的指头,笑眯眯的说:“这个不吸引人也不要紧,因为我我会做出更厉害的东西!你一定会被吸引住的!!”
阳光正好,靳昭昭带着的一丝清苦的柑橘香顺着她的凑近时晃动的衣领,钻进了靳照月的鼻腔。
小橘子精。
靳照月呆呆的想着。
“好。”
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走神的靳照月一抬头就对上那双势在必得的眸子,居然同样不自觉的微笑了起来。
“小姐,不要踩在凳子上和我平时,容易摔着。”
“那又怎么样!不要两年本科学家就会长过你!”
她本是带着哄孩子的情绪在陪伴着靳昭昭长大,可是很快她就意识到,靳昭昭的确是个天才。
她在物理上的天赋远超乎他们任何一个人的想象,可是靳家村根本无法给她足够的学习资源和机会……就连那个把她当宝贝一样的父亲,也只认为,这都是“孩子家打发时间的小玩具。”
靳昭昭不再笑了,她越发的沉默,除去上学的时间,都只是越发的呆在房间里鼓捣着自己的爱好,靳照月站在门口,再也听不见那一声声带着些娇气的呼唤,心中的焦虑随着日子越发的激荡了起来。
直到那一天,她无意间为靳昭昭收拾课本的时候,她的录取通知书轻飘飘的从书页里掉了下来。
她要走
靳照月感觉脑子被这个信息狠狠地劈了一下。
就是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它飘得轻柔,在刚要进房间的靳照月和靳昭昭之间画下了一道天然的分界线。
“我要走。”
房门口站着脸色有些苍白的靳昭昭似乎已经知道答案她心中的话语,说出来她的答案。
那时的靳昭昭已经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青春期的生长痛夜夜折磨多的她无法安眠,都是靳照月耐心的安抚陪伴,她如今已经快赶上靳照月的身高了。
长大了啊。
靳照月有些不合时宜的出了神。怪不得那样多的男孩都看着她,靳老太爷的眼神,也多了些忧虑。
靳昭昭早就不能做她记忆里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发明家了。
她的身后,带着的是靳氏宗族的兴衰。
靳昭昭却没有那个时去追忆往昔间——地上躺着的,那是她拼死换来的录取通知书,她的梦想,她……需要一个人帮她逃出这里。
她是靳昭昭,她的人生从来都不可能也绝不会浪费给联姻这种可笑而滑稽的事情。
她望着对面的女人,轻声问:“你会阻止我么?你会……告诉我爸么?”
“我……”
靳照月第一次觉得有些慌神:“靳家村,不好吗?”
“可是照月姐姐”靳昭昭软下了眼神,有些黯然:“你知道……我本不该止步于此。”
“或许相夫教子一生平和顺遂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生活,可那不是我,靳昭昭只会死于安乐的。”
鬼使神差的,靳照月点了头,只是那时候她仍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选择了这条路。
只是后来又过了很久,直到靳昭昭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大洋彼岸,与相爱的男人坠入爱河,靳照月远远的望着,似乎终于找到了那个,让她下定决心,助对方一臂之力的理由。
那时的靳昭昭,身上燃烧着的,是靳照月这一生都所未有的体验过,也正是她所羡艳的,拼尽全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火焰。
她从未触碰过自由,所以她宁愿亲手把她宠大的姑娘,送到自由的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