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珺冲到鹤兰庭门口的时候是下午一点三十分。离鹿筝的手术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原本她该是进不来的。鹤兰庭拥有着顶级的安保,她这样没无人陪同的贸然闯入,自然是被直接拦下来了。
“靠……狗娘养的关毓……等你老婆进了手术室你就可劲哭去吧!”
李珺嘴上暗暗骂着,瞪了那保安一眼。只是对方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神色倒是一派恭敬。
她也只得回敬对方一个白眼,继续猛打关毓的电话。
在她打出第十五个电话的时候,那头终于发出了对她此刻而言如同仙乐的接通提示音。
“喂……”
关毓的声音听起来极其平静,却又透着无比的虚弱,只是李珺这会几乎是五内俱焚,根本没注意到这种不正常:“你还在睡觉?关毓你疯了吧?鹿筝现在要流产!就在青雅二院!你赶紧出来啊!”
“……什么!”
那头关毓的声音听起来仍是没什么气力的模样,然后就是一阵坐起身又撞倒了什么东西的声音响起,继而是一个女人的惊呼声,李珺确信那个声音,她从未听过:“关毓……你在干什么。”
“我马上出来”
关毓勉强从床上爬起来,伸手就拔了输液管,身旁的女人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关毓你怎么了?!”
“对不起……秦阿姨……”
关毓似是痛极了,高烧令他双颊通红,又是虚汗顺着额角滚落,他似乎都未曾发现自己的手脚在颤抖,只是一个劲的要站起身,语速愈发变得快了起来:“鹿筝……鹿筝要流产……不行我得去找她这不行不行不行,我要去找她”
“别激动,你慢点说。”
秦邦爱伸手扶住他,尽可能的放柔自己的语调:“青雅二院是不是?阿姨给朋友打电话,稳住她,阿姨现在陪你去好不好?你先深呼吸,对,就是这样……”
秦邦爱见他略有好转,立马当着他的面给自己的朋友打了电话:“走,你先换衣服,阿姨陪你过去好吗?”
秦邦爱见他这下忽然沉默了,却不知是该喜或忧。
秦邦爱是关毓的心理医生。
但在这之前,在关毓基本被认定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后,她已经多年未曾和他有过联系。
只是他们都错了。
关毓掩饰的太好了,温和谦恭,事事进退有度,对待朋友家人呵护备至,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沉浸在他的温柔和可靠里的时候……
关毓自杀了。
他见了关山北一面,回来就吃安眠药,若不是向绾亭为了当年的一些资料想要见他却怎么都联系不上,而后察觉到了不正常强行打开他的房门,这会关毓就该剩下一捧灰了。
李仲文连夜将秦邦爱请回了北城,这才发现他那伤痕累累的双臂,结合了最近的资料,她得出结论是,关毓的躁郁症再度复发。
更糟糕的是,这有遗传自靳昭昭的因素,也就意味着这个病将有可能终生跟随他。
李仲文知道后几乎泪如雨下。
洗了胃,疼了好几天,被从死亡线拉回来了的关毓却像是个喜怒不定的疯子,时而不语自闭,时而兴奋而又精力充沛,除了完全绑住他,几乎无法阻止他的自残……直到今天这个电话,让秦邦爱惊讶的发现,关毓似乎恢复了些人气。
他开始关心身边的事物了。
虽说她这次回来的着急,对于关毓身边的这些人的信息也只是一知半解,但这趟,她倒是不反对关毓过去。
李珺左右等了不过五分钟,一辆奥迪驶出鹤兰庭,车窗降下,副驾驶上的关毓脸色苍白如同厉鬼,裹着件风衣,见她惊愕目光,只说了句:“上车。”
“好……”李珺也知道这不是叙旧的时候,拉开后车门上去,这才注意到开车的是个女人,一身套装,妆容精致,眉目之间带着温柔的气度,见她上来,只是温柔一笑:“你好。”随即一脚油门加速,这女人的车技与她的气质截然不同,远在李珺的预料之外。
“到底怎么回事?”关毓开口的时候声音极为沙哑,他前几天伤了喉咙这会说话也有些艰难:“这都是什么”
“谁叫你这么多天都不出现啊?”李珺并不知道他的病情,一边和傅曼笙互通消息,对他说话的时候语气里都是抱怨,甚至没给秦邦爱阻拦的机会——出门之前,关毓唯一说的一句话,就是不要告诉他们任何关于自己病情的事情。
他始终是这么个爱嘴硬,爱逞强的疯子。
“鹿鹿那天和大少爷出去的时候接了关山北一个电话就晕倒了,进医院才查出来,她都怀孕三个月了。”
“她……怀孕了。”
关毓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不断的的重复着:“我居然……让她置于这种险地……关山北……关山北关山北!”
“冷静,关毓”
秦邦爱意识到了对方的情绪有些失控,双手握着方向盘,声音仍是极其平稳的:“不是你的错,深呼吸,是坏人在作祟,现在不是你自责的时候”
车一停稳,关毓拉开车门就冲了出去,两人皆是大吃一惊——李珺是没想到他能跑这么快,秦邦爱是想不到他病了这么久还有力气跑。
“你慢点!”
关毓置若罔闻,冲到三楼的时候,手术室一个人都没有,直到这时,他才感觉到一阵血腥气顺着喉管上涌。
“护士……人……人呢?”
关毓伸手去拉住护士,对方有些见怪不怪:“手术都做完了,当然在病房啊?”
关毓愣住了。
他呆站在原地,只觉得所有的声音都从他的身边远离而去,他的脑内不断的翻涌着无数和鹿筝朝夕相处的画面……
“……关毓?”
牵着路尧尧从楼下上来的鹿筝,一眼就看见到了这边尽头的关毓。
他瘦了,整个人都憔悴了太多,似乎还有些不对劲。听见鹿筝的声音,他只是僵硬的动了一下脖子,看着她,嘴唇蠕动了几下。
“关毓,关毓?”
鹿筝皱着眉放开了路尧尧,快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脸:“你搞什么你这是……”
“对不起……”关毓开口的一瞬间就掉了眼泪,他的手无意识的抽搐着,甚至不敢伸手去抱她:“对不起……”
“你明明知道如果你解释,我都会听,可你没有,你躲着我,就像个懦夫。”
鹿筝双手插兜心平气和的说着:“谁告诉你在这的?说吧?今天找我什么事?”
“我……”
关毓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忽然皱起了眉,好一会没说出话来。
就当鹿筝以为他准备开口的时候,他却满脸痛苦的偏过了头,鹿筝甚至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关毓忽然喷出了一口鲜血!染红了身旁一块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