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喝点什么,是不是?”
“太感谢了,”兰塞姆说,“可是这个孩子”
狄凡把兰塞姆拉到一边。“是个半傻子,”他压低声音说,“干起活来像头牛,但动不动就犯病。我们只是想把他弄到洗衣房去,让他在那里安静地待上一小时,恢复正常。他目前这种状态,可不能让他回家。我们都是出于好意。如果你愿意,可以马上领他回家然后你再回来,在这里留宿。”
兰塞姆觉得非常困惑。眼前的这一幕透着蹊跷可疑,令人不快,使他相信他无意中发现了某种犯罪行为;但是另一方面,他这个年龄和阶层有一种非理性的、却又根深蒂固的偏见,认为这种事情只有小说里才会出现,绝不会发生在普通人的生活中,更不会跟教授和老校友扯上关系。就算他们在虐待那个男孩,兰塞姆也不可能硬把孩子从他们手里夺过来。
这些想法在他脑海里一一闪过时,狄凡一直压低声音跟韦斯顿说话,但声音低得恰到好处,正适合当着客人的面商量如何安排接待。最后,韦斯顿粗声粗气地表示同意。兰塞姆的疑惑之外又加上了社交方面的尴尬,他转身想说点什么。但韦斯顿已经在跟男孩说话了。
“今晚上你惹的麻烦已经够多的了,哈利,”他说,“在一个管理严谨的国家里,我知道怎么处置你。管住你的舌头,别再哭哭啼啼。如果你不想去洗衣房,就不用去了”
“不是洗衣房,”那傻孩子抽抽嗒嗒地说,“你知道不是。我再也不想进那东西里去了。”
“他指的是实验室,”狄凡插进来说,“有一次他闯了进去,被不小心关在里面几个小时。不知怎地,那把他给吓坏了。你知道的,瞧,可怜的印第安人[3]。”他转向小男孩,“听着,哈利,”他说,“这位仁慈的先生休息一会儿之后就带你回家。如果你进来,在厅里安安静静地坐下,我会给你一点你喜欢的东西。”他模仿酒瓶塞被拔出来的声音兰塞姆记得狄凡当年在学校就表演过这个把戏哈利立刻发出心领神会的婴儿般的傻笑。
“把他带进来。”韦斯顿说,转身走开,进了房子。兰塞姆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过去,狄凡让他放心,说韦斯顿肯定会很高兴见到他的。这是一句显而易见的谎话,但是,兰塞姆对休息和饮料的渴望很快就战胜了他在社交方面的顾虑。他跟着狄凡和哈利走进房子,片刻之后,他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扶手椅上,等着狄凡去拿饮料点心回来。
【注释】
[1]薛定谔(Erin%Schrodinger,18871961),奥地利物理学家,因建立量子力学的波动方程获1993年诺贝尔物理学奖。译注
[2]耶斯佩森(Jens%Jespersen,18601943),丹麦语言学家,致力于英语语法研究。译注
[3]“瞧,可怜的印第安人”是英国诗人蒲柏(Alexander%Pope,16881744)的一首名诗。译注
2
他被引入的那个房间,看上去既奢华又破败,不伦不类。窗户上装着百叶窗,没挂窗帘,地板上没铺地毯,散落着包装箱、刨花片、报纸和书籍,墙上留着以前挂图画和放家具的印记。但另一方面,仅有的两张扶手椅绝对价值不菲,在桌上乱糟糟的杂物中,既有雪茄、牡蛎壳和空的香槟酒瓶,也有罐装浓缩牛奶和打开的沙丁鱼罐头,还有廉价的陶器、残缺不全的面包、香烟头和留着残茶的茶杯。
两位东道主似乎走了很长时间,兰塞姆沉浸在对狄凡的回忆中。他对狄凡的那种反感,就像我们对一个自己小时候短暂地崇拜过,但很快就不再崇拜的人的感觉。狄凡比别人早半个学期精通了那种幽默,对学长们的多愁善感和理想主义的行为作派大加摹仿和嘲弄。几个星期里,他口里的“老地方”、“玩一局”、“白人的责任[1]”、“正直行为”把大家都迷得神魂颠倒,包括兰塞姆。但是兰塞姆在离开维登肖之前,已经开始发现狄凡是个乏味的家伙,到了剑桥就尽量躲避他,常常纳闷这样一个华而不实、肤浅平庸的人,缘何竟能如此成功。蹊跷的事情接踵而来,狄凡被选入莱斯特董事会,更加蹊跷的是,他的财富暴增。他早就抛弃剑桥去了伦敦,想必成了“伦敦城里”的一个人物。偶尔会听到他的消息,提供消息的人通常要么会说,“狄凡是个绝顶聪明的家伙,有他自己的一套”;要么就会郁闷地评论道,“我始终搞不明白,那个人怎么会爬到今天的位置”。兰塞姆从刚才院子里简短的对话来判断,他的老校友几乎没有什么改变。
门开了,打断了他的思路。狄凡一个人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有一瓶威士忌,还有玻璃杯和苏打水。
“韦斯顿在找吃的东西。”他把托盘放在兰塞姆椅子边的地板上,自己动手开酒瓶。兰塞姆已经渴得要命了,却发现这位东道主属于那种令人恼火的人,他们一开口说话就会停止手头的动作。狄凡用螺丝锥的尖头去撬包在瓶塞上的那层银纸,然后停住手问道:
“你是怎么跑到这个穷乡僻壤来的?”
“我在徒步旅行,”兰塞姆说,“昨晚睡在斯托克林地,本来希望今天能在纳德比过夜的。他们不肯给我安排床铺,所以我就想去斯德克。”
“上帝啊!”狄凡惊叹,螺丝锥仍然闲置不用。“你这么做是为了钱呢,还是因为你是个受虐狂?”
“当然是为了快乐。”兰塞姆说,目不转睛地盯着仍然没有打开的酒瓶。
“这份乐趣能够解释给外行人听听吗?”狄凡问,总算想起来扯掉了一小片银纸。
“我说不好。首先,我喜欢随意地漫步”
“上帝啊!你肯定会很喜欢军队。一路行军到某个地方,对不对?”
“不,不。跟军队正好相反。军队里最关键的是,你没有片刻的独处时间,而且你永远不能选择自己要去哪里,甚至不能选择走在道路的哪一部分。而徒步旅行的时候,你是绝对独立的。你愿意停就停,愿意走就走。从头到尾,只有你自己,不用考虑任何人,也不用跟任何人商量。”
“直到某天晚上,你发现旅馆里有一封电报等着你,上面写着‘速归’。”狄凡说,终于把银纸剥掉了。
“除非你傻到留下一大堆地址,并且真的去了那些地方!对我来说,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事情,就是电台里广播说,‘估计正在英格兰中部地区某处漫游的埃尔温兰塞姆博士请注意”
“我开始有点明白了,”狄凡说,停住了正在拔瓶塞的手,“如果你是做生意的,这样就行不通。你可真是个幸运鬼!可是,你真的就能这样突然消失?没有妻子,没有孩子,没有年迈而慈祥的父母,以及诸如此类的一切?”
“只有一个已婚的妹妹在印度。还有,你要知道,我是一名大学导师。而你应该记得,在假期当中,大学导师几乎相当于一个不存在的生物。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