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上插着羽毛,温和狡诈的靡菲斯特,或者甚至是《失乐园》中的黑暗的悲剧魔王撒旦也算得上是受欢迎的,也可以把他从命中注定要监守的东西中解放出来。这一点不像对付一个邪恶的政客,而更像被安排监护一个智障者,或猴子,或一个讨厌的小孩。那从开始就让他吃惊和讨厌的“兰塞姆……兰塞姆……”的喊叫声日复一日地继续,时时刻刻地令他作呕。和夫人谈话时,它表现出足够的狡诈和智力,但兰塞姆很快就看出它仅仅把智力看做武器。在不需要使用智力的时候它不想用这武器,就像士兵休假时不必练刺刀一样。思维对它来说只是达到目的的某种手段,但它对思维本身不感兴趣。它认为理性是外部的、无结构的,就像它所依附的韦斯顿的躯体一样。夫人一离开它的视线,它的老毛病似乎马上复发。兰塞姆的许多时间都花在保护动物免受它伤害上面。一旦它出了他的视线,它就抓住它能够得着的任何动物和小鸟并撕下一些毛皮和羽毛。只要可能,兰塞姆总是挡在它和受害者之间。在这种情况下总会有两人相向而立的不愉快的时候。两人从未打过架,因为“非人”只是咧嘴一笑,或许再吐一口唾沫,然后便后退一点,但在它后退之前兰塞姆通常有机会发现自己是多么怕它。除了厌恶之外,一种更像孩子与鬼或僵尸在一起时的恐惧感很长时间都没有离开他。想到和它单独在一起这个事实,他有时会感到非常沮丧,以至于他得用他全部的理智才能克制想有个伴的渴望一种想在岛上疯跑,直到找到夫人来保护他的冲动。当“非人”抓不到动物时,折腾植物也同样能令它满足。它喜欢用指甲剥开它们的外壳,或拔起它们的根,或揪树叶,甚至把一把把草皮揪起来。用它自己的身体,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用韦斯顿的身体和兰塞姆玩了无数的把戏。他有全套下流剧目可演,其愚蠢比肮脏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会连续好几个小时对着兰塞姆做鬼脸,然后更长的时间里又重新开始“兰塞姆……兰塞姆”的呼喊。它的鬼脸经常会像我们世界里兰塞姆所认识和所爱的人。但最糟糕的时候是它允许韦斯顿恢复它原来的面容。于是,它的声音总是韦斯顿的声音,就会开始可怜兮兮地迟疑地低语。“兰塞姆,你要当心。我现在是在一个大黑洞的底部。不,还不是。我是在皮尔兰德拉上。我现在不能很好地思考,但那没关系,他替我做所有的思考。马上就会变得很容易。那男孩总是关上窗户。没关系,他们拿掉了我的头,在我身上安了别人的头。我很快就会没事的。他们不让我看我的剪报。所以,我去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想要我排在前十五个当中,那就最好别要我。我们要告诉那狗崽子这么干是对检查者的侮辱。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付的是一等票的钱,却被安排在这么挤的地方。这不公平,不公平。我从来就没想伤害谁。你可以把我胸前的那些重东西拿掉吗,我不想要这些衣服。别管我。别管我。这不公平。这不公平。多大的青蝇啊!它们说你会习惯它们的。”然后就会以狗一样的低叫声而结束。兰塞姆永远拿不准那到底是个骗人的把戏还是曾经的韦斯顿那衰竭的精神能量确实断断续续地、悲惨地活在那个坐在他身旁的躯体之内。他发现他之前对教授的任何恨意都消失了。他发现自己很自然地为他的灵魂热切地祈祷。然而,他对韦斯顿的感受并不全部是怜悯。直到那时,每当想到地狱,他还依然把那些迷失的灵魂看做人。现在,由于隔开鬼魂和人类的可怕的深渊在他面前张着大嘴,怜悯几乎被恐惧吞噬了被对它体内生命的无法控制的厌恶感所吞噬,而这种厌恶感是因必定要来的自我销蚀的死亡所致。如果韦斯顿的遗体此时通过“非人”的嘴唇来说话,那么韦斯顿此刻根本就算不得人了。或许多年前就开始吞噬他人性的力量现在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那个慢慢毒化智力和情感,而现在终于毒化自身和整个精神器官的有毒意志已解体了。留下来的只有一个鬼魂一个永久的不安宁,一个碎屑,一具残骸,一股腐臭气。“这,”兰塞姆想,“可能就是我的目标,或者是她的。”
当然,与“非人”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只是像后场时间。生活中真正发生的事情是诱惑者和绿夫人之间无休止的会话。若按小时算,进展很难评价,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兰塞姆禁不住相信,事态总体发展对敌人有利。当然,也有起起伏伏。“非人”经常被某些它事先未曾预料的简单的东西出其不意地挫败。兰塞姆自己也参与激烈的争论,有时也会取得暂时的成功。有时他想,“谢天谢地!我们终于赢了。”但敌人从来不知疲倦,而兰塞姆却是越来越厌倦;同时,他想他也看到了夫人疲倦的迹象。最后,他因此指责她,并恳求她把他们两个都送走。但她斥责了他,而她的斥责表明情况已变得多么危急。“当这一切在我们手上时,我应该走开,去休息,去玩吗?”她问,“不到可以肯定没有许多我可以为王和我们的孩子们可做的事情时,我是不会那么做的。”
敌人几乎只在这些战线上工作。虽然夫人脑子里没有“职责”这个词,但他使她觉得她继续思考“不服从”这个概念似乎就应该是她的职责,并使她确信如果她拒绝了,她就是胆小鬼。干大事、冒大风险、牺牲的观念被每天以一千种不同的形式呈现给她。要等到问过王之后再做决定的想法早已被悄悄地推到一边去了。他不许她考虑任何这类“胆小鬼”之事。她行动的全部意义,全部的辉煌就在于在王不知情的情况下采取行动,让他随便去批评好了。这样一来,所有的得益都是他的,而所有的风险都是她的;当然,随风险而来的还有崇高、怜悯、悲剧和独立思考的能力。诱惑者还暗示,问王也是没用的,因为他肯定不会赞成这个行动:男人就是那样。王必须被迫自由。现在,正好只有她自己在,这件高贵的事情必须现在就完成,要不,就永远也无法完成了。拿着这个“现在或永不”的恐吓,他开始利用夫人和地球女人显然共有的担心来说事担心生命可能被荒废,有些绝佳的机会可能会溜掉。“要是我像一棵本该结果而没结一颗果子的树,那可如何是好。”她说。兰塞姆试图说服她,孩子就是足够好的果实。但“非人”质问,将人类故意分成两性,除了生儿育女是否还有其他目的?生儿育女或许更容易做到,就像许多植物蕴含果实一样。过了一会儿,它又解释说在它的世界上像兰塞姆这样的男人那种具有强烈的男性意识,喜欢向后看的男人总是避开新的好东西,总是不停地煞费心机地把女人压低到仅仅是生孩子工具的地步,而忽视了马莱蒂真正为她创造的高贵命运。它告诉